鵬程隨筆》2005.1.8

元日清趣

        元旦在北京，雖陽曆新年而無年節之感，不過想起每年元旦好像都在外地度過而已。

其中最奇特的一次，是前年在山西大學開東亞STS（社學與社會）會議。大雪沍寒，零下二十幾度。元日無事，與郭冠廷、林信華、李紀祥飯後去ＫＴＶ唱歌。忽停電，各樓客人全都湧出，與附近歌樓數十座客人匯為人潮，車馬咽填，不下數千人，男女喧呶於風雪夜中，蔚為奇觀。爭車不得，數十人擠入一小客車中，人上坐人，疊擠如壓麵團，厚衣重裘之下，人人大汗淋漓，想來又有趣有可笑。今年無這類趣事，杜門默坐而已。論漢字一稿已寫畢，寄發台北市政府，另撰一文，談晚明古文家，若鍾惺、譚元春、歸有光等之古文觀，聯類下及林雲銘、吳楚材、方苞、姚鼐，略述其異同。

        ２日晚乘車至南京，３日晨抵達，因屋內暖氣已壞，感覺比北京還冷。霜威入指，奇寒砭骨，欲作書，皆不成字。

４日上午南師大博士後開題報告，邀我參加。這是博士後到達他們學校後，與指導教授確定題目，再舉行一次公開的審議活動。今年南師大文學院有博士後十數人，古典、現代及語言都有，一一考來，便到了中午。下午找工人來修了暖氣與電腦，上新浪網瀏覽了一番，金庸辭浙大文學院長事引起爭論甚大。南京大學董健院長爆料說去歳金庸去南大演講，歷史部份頗多錯誤，南大歷史系的人批評說：「如此水準，在南大當副教授都評不上，怎能當教授、博導、文學院長呢？」如此惡評，自然是頗有贊成，也不乏反對者的，世事都如此，每件事總有不同的看法，此莊生之所以感嘆物論難齊也。

        ６日去南京大學演講，談唐宋文化變遷之問題，反應似乎還好，希望不致於如金庸一樣，貽人惡劣之印象。講畢，與周勛初、莫礪鋒、張宏生、鞏本棟等聚餐。周先生今退休，擔任文史館館長，談起十幾年來交往狀況，均多感慨。我與南大諸君頗有淵源，程千帆先生過世時，系內設靈堂，我還去弔祭過，今見其宗風不替，亦爲他們高興。

        ７日，江蘇社科聯吳穎文兄爲我連絡了此處一間民辦華夏實驗學校，驅車去參觀。返南師大時，南京市國安局有幾位先生已來找，要與我「探討」兩岸關係。我經歷較特殊，故每來大陸都不乏此種經驗，沒啥好奇怪的。我亦樂於與他們談談，藉以避免大陸對台海情勢之誤判。彼此談甚久，南大思想家中心周群先生來，他們才走。思想家中心，是南大前校長匡亞明所創，也收博碩士及博士後。上次我去演講後，馮主任及周群先生等即與校方商量如何聘我。但因南大迄今仍無講座教授制度，故他們與人事單位協商結果，暫以兼職客座聘。周先生特來說明，我自然深表感謝。反正無特別義務，偶赴講論，何樂不為？夜則赴南師大中文系參加歲末聯誼會。這種全系聯誼，我在北大也參加過，少長咸集，頗為溫馨。

        ８日到蘇州，跟蘇大羅時進兄商量設立文化資源研究所事。談畢，一個人去東園、耦園玩。東園已與遊樂園、動物園相混，涵碧樓等均沒啥可看，僅一明軒尚存。這也是蘇州園林中最具風格的軒子，我以為勝於網師園殿春簃之明軒。

東園後為耦園，園不古，清末始建，但朱疆村、龍沐勛均在此盤桓過，有詞記之，今已列入世界遺產。三圍環水，格局端方。園內自有東西園，其城曲草堂、補讀舊書樓、聽櫓樓、還硯齋均妙，而尤妙在遊人絕少。獨坐雙照樓茶座上，聽窗下遊船一一划過，船孃唱歌笑語弗斷，便覺人間清趣莫過於是。獨惜船孃唱來唱去，都是「嘆十聲」。大概旅遊單位培訓時只教了這個曲子，所以一船盪來，歌聲如此，一船盪去，又是如此。幽怨唱歎，縈迴不斷，符合倒是符合曲意了，無奈其單調何！凡事，造作的總不及自然的，此即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