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程隨筆》2004.12.22

文人官司

前日古遠清贈我本期《中華讀書報》，因上面刊載了梁實秋研討會及我擔任會長的新聞。今日略翻，見到好幾則打官司的事。其中幾米被人冒名出版二本漫畫的侵權官司勝訴，值得高興。另一篇長文，評《語言文字學辨偽集》，提到1995年徐德江告伍鐵平的往事，當年此案法院以「此案法院不宜審理」結案，但被此文作者解讀為：「事實上等於駁回了徐的起訴」，並逕用伍氏說徐是學術騙子的話。指徐是學術騙子，是「沒本錢的人偏要做大買賣，大吹大擂，欺世盜名，十分惡劣」的典型。對此，我卻有些意見：

一、文人學者好打官司，本非好事；打了官司，也分若干種。具體侵權是一類，所謂毀謗名聲是另一類。前者好判斷，後者便往往難辨識。從前李敖與徐復觀、胡秋原打了許多年這樣的官司，如今誰不認為那是三人精力可悲的浪費？官司打完了，誰贏誰輸，幾乎沒有人記得，輸贏也與三人之名聲、歷史地位毫無關係。此等官司，有何可打？二、文人筆戰，亦不宜由法院來判斷是非，因此北京法院以該案不宜審查處理，我覺得很對。三、可是法院不審理，被該文作者逕視為徐德江理虧，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徐德江與伍鐵平等人之爭論，彼此惡詬，乃語文學界兩派之爭：一是站在國家政策、簡化漢字、推行漢語拼音那一方的；一是強調漢字文化殊勝優美而反對上述立場的。徐屬後派，拱袁曉園出面，主辦《漢字文化》多年，而被前面那一派批評為不科學、偽科學、學術騙子。其實呢？雙方在學理上各有見地，亦各有所蔽，平情討論，本為美事，藉口「端正學風」「辨偽」來攘斥異己，便無必要。我昔年曾參與兩派之爭，如今袁曉園、徐德江又已逝去，忽見此辨偽文集，自不免大生感觸。

以上是20日早上寫的。下午去武大中文系演講，晚上在大學部講通識教育與人文精神。講畢已近十時，哲學系彭富春又拖我去吃烏龜，夜半始散。富春乃劉綱紀助手、李澤厚學生，曾來佛光數月，故致綢繆如此。

21日清晨搭機飛廈門，王兆鵬裹寒來送。此次在武大，多賴他照拂，甚感之。本擬在武漢多留些時日，上武當山去玩，但呂振南先生邀我來廈門，亦不能不來。呂先生對我一向敬重，我們學校職工去金門旅遊時，他特地由台灣趕回金門，請所有人吃飯，並推許我說是朱熹以後對金門最有貢獻的學人。我在北師大辦漢字所，也是他支持的。另在廈門大學，當年也留了一筆錢要做研究項目，這次來，就是要處理此事。同時謝宗裕也由台灣飛來碰面，邀徐學來商量做一套兒童科技教育的創意教學教材。

廈門的情況，迥異於大陸內地。其他地方看兩岸關係都是冷肅的，廈門則跟它的天氣一樣，依然暖洋洋，兩岸商務、文教、人事完全一體化了。呂先生一個月可以來回跑上十幾趟，其間關係之緊密便可想見。在此，令我有些新的體會，以後得便再寫吧。因為徐學、周寧又邀我晚上去廈大演講，使我有些頭疼，眼看要成為流浪演說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