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程隨筆》2004.12.05

吃典

        昨寫二紙，今天拿去傳真，索價60元人民幣。早知如此之貴，便少寫些罷。喜歡寫文章，果真不是好事，現在又多了一件例證。

        另有友人看了我這些塗鴉，很不以為然，說：「你怎麼老在談吃？」我說：「如今休假退隱，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正符生活實情，當然只能寫吃啦。何況，吃也有典故」。他問：「什麼典故？」我道：我剛從成都來，講個成都的故事給你聽……

        甲午開戰時，四川有位監生叫蕭開泰，專程趕到北京，上書總理衙門，提出「製造鑒鏡以焚毀敵艦」之建議：「太陽為天地真火，有火即有光，故按光學理推算，用厚一尺方八尺之鏡，引火發光，雖敵艦遠之十里外，不難使之立成灰燼」。這個奇思妙想，當然沒被朝廷采納，此君反而成了笑柄。

        你也覺得好笑是不是？但我告訴你，從前羅馬進攻敘拉古時，鐵索橫江，鏈結戰艦六十艘，數學家阿基米德就是用此法破之的。他號召婦女回家取出鏡子，齊集岸邊，把太陽光反射到戰船上，居然讓船帆起火，產生了諸葛亮赤壁火燒曹操戰船的效果。蕭開泰的構想，不知是否來自阿基米德；但製凸透鏡聚光以燃物，乃是燧人氏以來的傳統，蕭君之議，大概還是本諸古人。可是不管如何，他沒阿基米德那般幸運，徒然讓人恥笑了一頓。

        結果，據《清稗類鈔》說，蕭氏「鬱鬱歸蜀，困於成都市上設肆賣燒鴨，即用鑒鏡引火熏炙，以證其言之不妄。每值天晴，利市三倍，其味甚佳」。此乃太陽能烤鴨，今論中華烹飪史者，皆不知有此一偉大發明也。

阿基米德知陽燧聚火之理，功成名就，成了科學史上的名人，蕭軍也懂得這個道理，但卻只能在街上賣烤鴨。這就是中西之不同了。我亦有治世藥時之方，而不見用於世，循蕭君之例，似乎也該去賣烤鴨才是。如今沒賣鴨，只不過吃點烤鴨什麼的，您老兄又何必見怪呢！

        對方見我強詞奪理，當然只好一笑而罷。恰好賴永海來邀去雞鳴寺，遂同往。雞鳴寺方丈要辦尼眾佛學院，問計於吾等。我毫無興趣，所以都不答腔，只由賴永海去說。

        用素齋在豁蒙樓上。斯樓大有來歷，梁啟超、黃侃……等民清名士在此茶敘之掌故甚多。最近大陸還出了一本新月派的散文選，書名就是《豁蒙樓暮色》（可惜這些掌故現在人已不太熟悉了，我們四月在南京移地教學，學生們去遊雞鳴寺時，我估計導遊就未必介紹了這座小樓）。樓上是南京觀覽玄武湖及老城牆最好的地方，故能吸引諸名士來此。如今樓上已不讓人隨便登臨，但置素齋於此而已。在這兒吃素，自亦不惡。與大陸各大叢林相仿，其素菜亦是唐代以來素菜葷做的辦法。所以第一道菜便是：雞鳴寺炒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