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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程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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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程隨筆》2004.11.25

  疑 疑 古

 

蔡浪涯由上海來,邀青年出版社等出版人聚餐,沈昌文、吳興文俱在座。我與興文不見久,知他在北京常住,卻一直未見著,今既相逢,不免歡喜。他的藏書票,海內獨步,近在此間報刊開專欄談藏書票,並要在萬盛書園展覽。沈公開玩笑,說他們已挑好其中五張,值一千萬,準備綁架吳興文,讓他家屬拿那五張票來贖人。興文亦欣然樂意以此證明自己的身價。昔年我曾得興文啟發,在佛光創辦時也製作過一批藏書票。後來趙麗雲讓潘襎另做了一批。可是他們不懂藏書票是怎麼回事,以為畫卡就是藏書票,其實大謬不然的。今逢興文,思及往事,竟多喝了不少酒。

飯後,興文又拉我去烟袋斜街一小酒店坐。老闆姓鞏,與興文熟,他喊他老鞏,令我分不清在喊我還是喊他。何況彼此均有醉意,他送我一本新版論藏書票之書,還是毛本,頁間尚未切開,我很喜歡。但他題簽時,把我名字寫漏了一個字,他沒發現,我很慶幸仍然清醒,所以能看見他寫錯了。可是後來走時,回來才發覺我根本就忘了把書帶回來,可見我也喝糊塗了。

且說這烟袋斜街,全是小酒館。北京之胡同,多是此類粗名,什麼棺材胡同(今改名光彩胡同)、褲子胡同(今改庫資)、狗尾巴胡同(今改壽逾百,還真會掰)、扁擔胡同(今改平安)、大煙筒胡同(今改大宴樂)、豬尾巴胡同(今改朱韋箔)、擀麵杖胡同(今改廉讓),乾麵、爛麵、細米、炒米、黑芝麻、雞爪、饊子、抄手、茄子、驢蹄,以及盆兒、罐兒、帽兒、屎克郎、褲襠、雞毛、羊尾巴之類胡同,什麼怪名都有。烟袋,算雅致的了。

因說及胡同,想到昔年曾住過乾麵胡同,社科院的房子。前幾天在台灣,主持一場吳銳談古史辨派的報告(在中研院),他好像提到從前顧頡剛也住過那兒。而他是對顧氏在四九年以後的境遇很抱不平的。認為當年批顧或給顧穿小鞋的人,如今仍然位踞要津,特別是李學勤,號稱要「走出疑古」,進行「釋古」,又主持國家計畫,例如「夏商周斷代工程」等,他特別看不慣。其言頗多憤激語,令我對四九年以後顧氏之處境或整個古史辨學派之處境有了許多新了解。

可是,說古史辨派在人事上遭了打壓,固然不錯;但在學術上,恐怕它仍居主流位置,學術霸權還正待豪傑之士起而推翻之哩!

此話怎講?疑古派之方法,就是考證、辨偽,這種實證主義的態度與方法,不仍是史學界之主要方法嗎?疑古派所建立之古史觀,例如上古史多雜揉了神話、許多古聖先王事蹟乃後人増飾、古代文明有東夷西夏等不同民族之構成……等,不仍是現今對古史之理解框架嗎?疑古派談神話,而旨在去神話以建古史,此種神話學研究,不又仍是盛行於學林中嗎?疑古派疑古辨偽,爲的是「考信」,希望能建立一個信史,相信撥開後人之増飾即能獲得一個真相,不仍是史學工作者之信條嗎?既然如此,何能說疑古派受了打壓?

恰好相反,疑古派真正的勁敵根本尚未出現。那種勁敵,就是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反對歷史實證之心態與方法,根本反對考史式的神話研究,根本認為沒有「一個真相」,根本反對歷史重累說,主張真相就在詮釋之中。這種想法,古史學界恐怕還弄不清我在說什麼呢!唉,從喝酒扯到這,真是扯太遠了。我真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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