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程隨筆》2004.11.08

蝸咏三章

蝸咏三章致龔鵬程教授：「斷腸聲裡話前因，我亦當年世說人，一自移根棲嶺嶠，故園風土不堪親」、「竟日佯狂究可哀，天生有用孰憐才？風流數盡三千輩，不見英雄入彀來」「獨愛風流惜此身，行藏在我任時人，只今別訪名山去，高蹈烟霞望絕塵」。

昨日，手機忽然傳來簡訊，且是如上三首絕句，令我大感驚異。署名「華一呆」，似是故人，卻不知確為誰某。詩似定庵，尤足稱奇。今又得其簡訊，曰：「不古不今，亦古亦今，即今即古，無古無今，有心有史，有史有心，心亦即史，史亦即心」。若讚若謔，而又正切我脾性，愈疑之，豈友朋相戲乎？

自來大陸，便與昔日朋輩、江湖恩怨、師友是非隔絕邈遠。住北大，除上課或一二讌聚之外，其實亦絕少往來。日日坐湖上，仰觀浮雲，俯鑑流水，逍遙於長楊疏柳間。平生息交絕遊，無逾於此三月者。雖或出遊，奔波道途，訪古攬勝，殆亦以一人獨行為主。期間所賴與各界通音問者，乃是網路。謝謝明芳為我製作的這個網站，可以任我放筆塗抹，令關心我的人知我還在人間吃狗肉，且仍繼續禍災棗梨。也令我可以獲得不少遠方友朋的來信，相與弔慰。如今，又有手機簡訊加入啦！

華君惜我終日佯狂，嘆此天生有用之才，世無能憐而用之者。甚感！甚感！但我非佯狂，乃是真狂，本性如此，是否可哀，自然也就無從計較。至於用不用世，非我之損失，而是台灣社會的損失，我也不能代之計較。且袁枚《隨園詩話》卷五嘗云：「余春圃、香亭兩弟，詩皆絕妙。而一累於官，一累於畫，皆未盡其才」。我亦累於官、累於辦學、累於其他藝能、累於諸般文化活動太久了，自當稍事檢束，擇一個能盡吾才的方向去盡情發揮。想那孔老夫子，若非遍干七十二君皆不見用，豈能讓他從容「刪詩書、正禮樂，雅頌各得其所」？

（這是在蘇州返北京車上寫的。上周三夜裡由淮安經安徽、南京返北京。周五晚再與陳平原乘夜車抵蘇州，參加蘇州大學所辦「文學史百年」研討會，與黃維樑、朱壽桐、陳國球等見了面，甚好。會中抽空獨遊拙政園、獅子林、滄浪亭，尤佳。王堯則領我去吃大閘蟹、花江狗肉，清腴各得其所。如今匆匆再搭夜車返北京。軟臥艙中皆不相識者，亦不攀談，各擁被而睡，似乎彼此都有些提防著別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