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旅中雜記

 

旅中事雜，分項述之：

一、陳亮學術研討會

浙江社科院主辦，由陳亮老家永康市支持。會議慣例是沒啥好說的。我寫了一文，論詞史上的陳亮。陳亮是個倒楣的人，生時倒楣：考中狀元，還沒晉官就死了；有志於伊洛理學，而又不被程朱一派所認可，朱熹且以他為大異端；有志作詞，而南宋幾乎沒有一個人評論他。如此衰運之人，近來竟大走老運，牟宗三先生認為他與朱子之辯論乃中國十大論題之一，言思想史者遂多稱道之。反對程朱理學的人，又拿他當旗子，大批道學。有心功利者，以他為招牌，大講經濟事功；老鄉們則用他為號召，談永嘉金華浙東學派。如是等等，一個倒楣的陳亮居然鹹魚翻身，大紅大紫起來。可是，哎呀，陳亮可真倒楣，從牟先生以下，談陳亮的人，基本上就全是誤解，什麼「義利雙行、王霸並用」，陳亮有知，只好再氣死一次。至於打他招牌做經濟發展之用者，更無論矣。

話雖如此，地方政府有錢沒處花，乃現今大陸之普遍現象（恰好與台灣相反）；能把錢用在學術上，仍是可喜的。文化事業，自然也須地方政府之支持。

二、杭州西湖

        西湖屢來，而從不覺厭。湖上烟樹、雲影、天光、水氣，無一不佳。天下湖泊，好看的很多，許多都自稱似西湖或賽西湖，而實無一比得上西湖。我29日晚上到，住新新飯店秋水山莊，30日即經斷橋、柳浪聞鶯去花港觀魚，遊章太炎張蒼水紀念館、馬一浮蔣莊、俞曲園故居、蘇堤、西冷印社，下午又去抱樸道院。西湖遊覽設施日益完善，湖濱張靜江、蔣經國故居、菩提精舍、瑪瑙寺、智果寺、鏡春廳等，均修葺一新，公厠尤可稱道，各旅遊點也不收費，實在令人耳目一新。

三、富陽

杭州之美，不只在一湖，在於周邊城鎮無不可遊。31日與會諸君要去永康玩，我因還要去南京，不能去，乃跑去富陽。

富陽桐廬一帶，乃黃公望富春山居圖所誌之地，山容水貌，沒得說的。富春江，在富陽形成了一個灣，浩瀚烟淼，竟若一大湖，水色湛青，無怪嚴子陵在此流連不肯去也。我只有一個上午，故只去了鸛山。

鸛山有書院，郁達夫松筠別墅亦在此。其兄郁曼陀血衣塚也在。兩兄弟都被日本人所殺，故有祠祀二郁。山上別有同治年所建「春江第一樓」，下有嚴子陵釣魚處，皆可流連。

由富春出，再去龍門古鎮。鎮號稱孫權故里，其實非是，乃孫權後人遷居於此，故居人皆姓孫。孫中山則為孫權弟孫匡之後，不知何代遷至廣東。鎮多明末建築，修深可喜，曲折通幽。我見有一酒舖正製酒，遂向老者賒了一碗紅高梁新釀的酒喝了，才出往「龍門客棧」午飯。這種古鎮，農家菜模式，也是大陸近年普遍的現象。城市周邊的農村小鎮，藉此發展經濟，但樸素與粗俗，水準不一。富陽算是樸茂的了。

四、淮安

由富陽返杭州乘火車，經上海、蘇州，抵南京，已夜八時，再乘車三小時達淮安。此地我九月初才來，此番再臨，乃應「第二屆海峽兩岸中華文化與現代化研討會」之邀。這是什麼會呢？與陳亮會相同，此會受淮安市政府大力支持。但情況不同者，在於此會名義上是葉聖陶研究會所辦，而實際是民主黨派「民進黨」中央所策劃的，故今開幕式上冠蓋雲集，文化部、統戰部、國台辦、民進中央都有大批人馬屆臨。會議內容，當然不問可知。我為人情所困，不得不跑此一趟，風塵僕僕，所為何來？唉，為的不是這宏偉的主題，而是那秋風中的大閘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