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程隨筆》2005.12.18   

 皓月寒赤壁　煙波盪東湖

         十日在語言大學，高旭東兄召集了一個青壯學者的聚會，談兩岸文化之接軌與整合，由我與葉舒憲引言。據云此類集會已辦數次，會後聚餐，接著去打保齡球、唱歌。旭東意興甚豪，曰：不到兩點不准走。我第一次參加，又畏冷，飯畢便返，所以也不知他們玩到幾時。倒是藉此機會與陳曉明王岳川等見了面，否則在北京等閑也見不著。

        次日鄭龍水由台北來，約了與楊光友兄弟、馮卓志、孫曉郁等碰頭，閑談傾酒，不在話下。但兩岸關係漸就鬆緩，因此與台辦系統人士相見竟少了話題，唯說近況而已。馮兄甫自台灣返，言大陸旅遊局此番赴台之行，卻還有些趣事可聽。

        十三日飛往武漢，武大辦國學實驗班已數載，頃已有碩士矣。郭齊勇兄云辦得士氣高昂，但也十分辛苦，要我去助拳。我最喜歡做這類事了，因此便到了武大。去年這時候也來過，是在中文系與哲學系（現在都稱院了，此為現今風氣），與這次情況不同。

        共四講，國學與新學、現代與反現代、方法與方法論、小說與小說史，每日講一趟，詳情不用細表。對國學之熱忱，在武大師生身上很容易感受到，也令我很感動，以後有機會，再來支援吧。

        此行逢尚永亮兄。前年在蘭州開會，間去甘南草原玩，接著便不相見。去年我來武大，他去了京都，屆今才再見著。友朋聚會，輒如是也。他甚懷念李紀祥、劉國威、翁玲玲、趙孝萱等當年同遊諸友，可是我跟他們也同樣是難得一見的。

        講課之餘，當然故態復萌，仍要去遊山玩水。我先去了趟赤壁。昔年在黃石辦弘道大學，在大冶、黃崗一帶考察了十幾處，帶著袁保新他們一齊跑。保新本來不願來，我與他約了說月夜裹隻燒雞，同去赤壁泛舟，他才願一道來。結果顛沛道途，什麼苦都吃了，就是赤壁沒去，燒雞也沒吃著。後來再拉他做事，他每以此為口實。其實不只他感遺憾，我也遺憾哪！此次特去赤壁，即為補憾。

        東坡赤壁，頃已在城中，距江甚遠，唯舊堞半存。臨水一漥，猶能彷彿昔日倚林聽濤之情境。古物古蹟，皆渺不可見，僅挹爽樓有景蘇園叢刻存焉。其餘碑刻題記亦多可觀者。拓得「寒食帖」一紙返。帖云：「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東坡在黃州，殊不只此數。流離劫餘，於此注《易》，填詞、作字、築雪堂、泛江月，禍事翻成韻事。君子於茲亦可以啟悟矣！

        當然，遊歷武漢，亦不須遠涉，城中即多佳處。琴台黃鶴樓我不擬再往，乃遊其東湖。

        東湖極廣闊，水面比杭州西湖大好幾倍，故杭人謂揚州之西湖曰瘦西湖，武漢人又笑杭州西湖甚瘦。腴瘦本無關美惡，伶俜臞弱，往往勝似痴肥者。然湖面煙波，浩淼者自具江湖之想，佳處當勝小景。我歷年來武漢，均僅由沿湖一線，逕入武大，故於東湖全貌，實未窺得。此次李瓊託她在湖北大學的同事帶我整個湖跑了一遭，始驚其汗漫。磨山、梅園、疑海、梨園，俱可觀。據云毛澤東凡來此渡假五十幾次，可見此君會享受，懂得霸占風月。我遊了半日，才在梨園僱了條扁舟請老婆子緩緩盪回武大清波門，自覺甚韻。

        夜間演講畢，走出來，皓月冰輪，不輸東坡赤壁泛舟所見。學生纏著我一路問問題，我則儘顧著看月亮，一心只想再去湖上泛舟。問了些人，都說現在已不准夜航，且也無人願涉險陪我去，乃作罷。看來要如東坡出遊並不難，難在不易找到玩伴也。曾問老婆子，扁舟一舸，只須數千元。將來在湖畔覓一椽茅廬，日日打槳盪入藕花深處，豈不妙哉？

        十七日中午講畢第四講，即搭機飛南京，再轉無錫，逕入太湖，宿於煙波致爽樓。樓係梁思成手筆，面對蠡園，長堤疏柳，湖波如鏡，與東湖風光又自不同。坐落地窗台外，看暮色蒼然漸至，令人魂消。

        晨起，則紅輪乍現於湖靄蜃氣中，疏寒特甚。自來觀日，亦未見此清景也。

        乘快艇至三山仙島。島上有天都仙府、玉皇殿、月老祠、文昌閣。黿頭渚公園管理處擬將之改建，聘劉建華規劃。建華欲將此改為太極島，故拉我同來斟酌。我全島粗看一過，認為可設一世界道學中心，建華及公園顧文品主任皆首肯之，遂略擘畫，其事是否可成，將來再看吧。

        此地佛光文學所學生第一次移地教學時曾來，如今春花冬梅，情景既殊，人事亦異，唯山色湖光，聊相慰藉而已。匆匆一遊，便又往南京。車行在高速公路上，心思卻彷彿仍在船上。搖呀搖，不知湖波要把我這船漂到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