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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程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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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程隨筆》2005.02.19    

假亦真來真亦假

 

        住到清華兩天,基本安頓好了,貼了一張紙到門口,取名「棲德園」。因為住在四樓的公寓上,無門牌,客人來訪就找不著。棲德者,住得也。

        與清華一些友人聯絡。胡偉希說:「我明天便要出差,今天來請你吃飯吧」,遂與他頂著寒風去圓明園東口附近午膳。今天是北京最冷的一天,據氣象播報稱今年亦為北京歷來最冷,最高溫只有零下六度,所以出門頗感不支。偉希與我相識十六七年,昔年致力闡述自由主義傳統,後來論知識分子問題,近又注意社群主義及東亞儒學發展的問題,行將赴韓國做研究,以其誠篤,料當有好成果。

        晚與田清約,卜鍵、張慶善俱至。他們都是文化部藝術研究院的。田青曾至佛光半年卜鍵為大陸武俠文學會負責人,近離開藝術研究院,任中外文化交流展覽公司老總慶善則原為紅樓夢所所長,今為副院長矣。三人見面,我提議去吃羊羯子,眾皆稱善,遂盡興而歸。蓋羊羯子即羊大骨,以脊髓骨為主,熬煮火鍋,在這大冷天,配上烈酒,比涮羊肉更妙。且是庶民風味,比上大館子自在。

        田青現主編《藝術評論》。該刊第一期曾刊吳學源一文,評雲南麗江所宣傳的所謂「納西古樂」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被麗江搞古樂宣傳的宣科一狀告到法院。麗江中級法院於去年十二月判決說學術問題非法院所能判斷,但吳氏說宣科撒謊欺騙、納西音樂是什麼東西,犯了名譽侵害。引起藝術界一片嘩然。原因非常簡單:宣科本來就是騙人,結果法院不處罰騙人的人,倒怪別人不應指責宣科騙人,豈有此理乎?

        現在去麗江玩的旅遊團,幾乎都被安排去看古樂,主持古樂演奏會的宣科則大吹法螺,說此古樂乃納西文化,且又是唐代傳下來的「活化石」。遊人啥也不懂,聽他亂扯。尤其是洋人及我台灣呆胞,基本上沒什麼音樂知識,忙不迭地就安排他們到歐美、台灣演出。越搞越轟動、越來越像真的,漸漸麗江本地人也被這些外行、外地人捧得不知所以,2001年竟由麗江縣政府出面,提出申報聯合國「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這不是瞎胡鬧嗎?

        1998年這個「古樂團」來台演出時,我就在聯合報的專欄上發表〈古樂的迴聲〉,說這一不是納西族的音樂,乃是漢人的道教洞經音樂,拜文昌帝君時演唱《文昌大洞經》的;二、此樂並不僅存於麗江,雲南、四川各縣均有洞經會,都在唱這些東西;三、這也不是唐代音樂,最早只能推到元朝。而元代以工尺譜方式可唱演的樂曲,至今仍是很多的,並不稀罕。文章後來被收入我《知識分子》一書中。可惜人微言輕,似未引起什麼討論。而也就因為社會上一直未聽取我們這樣的聲音,所以麗江以假古董哄弄觀光客的行為,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搞下去,居然去「申遺」了。

        如今田青捅了這個馬蜂窩,麗江惡人先告狀,竟想以法律來嚇阻批評者,真是,唉!田青對此案十分悲觀,因此案牽涉地方利益及保護主義,很難打得贏。雖然明知它在學術上站不住腳,可是法院不跟你談真偽,只說你批評「古樂是什麼東西」這句話有侮辱性,所以就侵犯了名譽。也更別提這句話原文是問納西古樂是個什麼東西,法官連語意學的基本知識都有意扭曲了。

        我看該刊上一期有人評論此事,把它跟余秋雨的事相提併論。余秋雨此次來台,又是上媒體、又是去佛光山跟星雲對談。於外界之批評,全不回答,反指責那些批評他的人是寄生蟲,這不是跟麗江或宣科的情況一樣嗎?不說自己是不是真的寫錯那麼多東西,如金文明等人所指出的;是不是真有隱瞞造假,如古遠清余傑等人所指出的,而譏嘲別人寄生,去法院控告別人,讓人噤聲,辦法正復相同,均為近年文化界之奇談。

        英國路易斯市有一座「假藥與吹牛醫療博物館」,專門收藏假減肥藥、治癌器等,其中光怪陸離,什麼都有。比如蓋地利光繕機,號稱上弦月時面向北方,若是糖尿病就打開小箱子上的綠燈,若是心臟病就扭開紅燈,若胃病則開黃燈,燈一開病即愈。又有減少睡眠機一種,只須戴上,一天就只須睡二小時。諸如此類,展覽出來,自能讓人大開眼界,為之深省。倘或政治、司法或學界之輿論均對宣科這類人無可奈何,那麼我就建議田青不妨考慮辦個這樣的博物館,專門收集假學術及吹牛文化產業案例,以供參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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