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女》─無可逃避的宿命

 

杜偉新

玄奘大學中國語文學系學士生

 

 

〈摘要〉

本文分成五大部分,解說《逆女》一書中主角,也就是丁天使,何以成

為逆女,這當中無可改變的無奈及悲劇成因。

 

第一部份先以界說完整說明本文的切入點,以構成全篇討論的基礎。

 

第二部分再詳述逆女受家庭遺傳及環境影響下,人格養成的經過。是全

篇重點之所在。

 

    第三部份忠實呈現主角扭曲人格在脫離家庭後一切反常行為,如何在

心價值評量下顯得無可自拔。

 

    第四部分為主角面臨生病、死亡─一切價值的終點壓迫時,如何感發其

終極關懷,有所遺愛。

 

第五部分本文跳脫故事,在細目追索,層層相扣的討論後,放大閱讀視

野,以故事啟示生命。

 

 

關鍵詞:靈魂、肉體、剝削、人格、遺傳、悲劇、自由意識、爆量。

 

 

 

 

 

 

壹、界說   

 

《逆女》[]是本八年前完成的通俗小說,在同性戀文學史上,並沒有建立新標誌,但自從柯一正導演將其改編成電視劇後,它的地位就被大眾取材,與《孽子》並列,做為男同志與女同志之代表作。事實上,《逆女》並非以談論同性戀為主題,而作者也不這麼設定[],因為,這必須考慮作者對同性戀生活圈的了解程度,是否足以準確地為他們代言,否則,套句作者前言的用詞,特立於價值權利核心,不過引起社會的注意。況且,以同性戀為主軸並無法滿足整個故事的合理性與啟發性[],因此,我們希望從作品的關鍵字中,突顯出能前後呼應的故事主軸。

 

首先,在書的封面與背面分別有文字敘述[],文字句尾以「無以為繼」、「燈枯油盡」、「燃燒殆盡」構築了強烈的自毀色彩,在故事文本裡也得以重複印證[],最後,主角用一輩子的時間去驗證─「悲劇是會遺傳的」[],其中悲劇的定義就隱含了慨歎生命之有限,卻依然執著於意志上那份無限目標的意思,這在《逆女》的故事結構中,造就讀者以觀看主角如何死亡為主要心態,則拉大了鑑賞的距離,才能完整看出故事的佈局,以主角的生死為形式,開展出對因果細部的討論。

 

在《逆女》的文本裡,並沒有明顯的宗教信仰,地獄、上帝、贖罪[]的字眼都曾出現,或者我們可以假設,這些字眼純粹只是便利作者的遣詞用字,更準確的來說,作者完全沒有經營主角透過什麼宗教信仰去超脫罪過或苦業,只用生命的結束來代表靈魂的俱滅。但依筆者的看法,作者極力營造「家庭」成為「遺傳」的載具,也在家庭的起源上給予了適當的罪因,意義上相當契合佛家用語裡的「宿命」[],試抽取其輪迴的概念來代表生生不息的遺傳,輪迴的宿命是不可回溯的父母[],如此一來,便可適用於《逆女》中,使死亡與靈魂俱滅的論調得到正當性,體現無可逃避與無法解脫的原因。

 

 

貳、宿命的生成

 

宿命是不可改變的,只提供今生追溯因果的憑藉。《逆女》中主角成長的家庭,在產生之初便有了傷害下一代的因子[10],這一切主角所無法掌控、改變的種種因素,都在時間荏苒推進下交織成形,每個家庭的個體互相拉扯,出現以排擠為基源的反人格養成,和以親善為基源的同人格養成[11],配合著跟隨年紀增長所浮現的遺傳特徵,偶發喚起自己反省真我與認同的矛盾。主角人格的可塑期,就在這樣一個傷害自己的環境中被扭曲。

 

從主角母親多次吵鬧的經驗中,我們歸納出衝突的原因是省籍問題[12],外省老兵與本省姑娘的聯姻是當時的特殊現象,並不一定使女方產生不安全感,但主角的母親卻在這方面產生極大憂慮,那份被不安全感所攏照的婚姻,甚至迫使母親吝於對家庭付出有形的金錢與無形的慈愛,在雜貨店開張後,更以有限的金錢填補無限的不安全感,使主角物質生活受到剝削,連自尊都受到威脅[13]。但母親卻不以為然,企求主角先以孝順之行換取關愛[14],這種倒果為因的說辭,激發了主角得不到母愛的憤恨,進而對憤恨對象的愛給予否定[15],特別是母親以牛肉乾事件斷定慈愛的取捨,簡直是主角自由意志來不及參與的遺憾[16]

 

在得不到母愛,卻又必須忍受母親不安全感作祟下的奴役生活,主角也曾嘗試著成為母親眼中的孝子,擺脫悲苦,但努力証明了這一切無非是母親不願停止奴役的藉口,她所能接收到的,只是母親怒目下殘餘的一點點父愛[17],是主角對愛有所體認的全部,如果說母親不純粹的愛是主角應絕棄的,在父愛中,她依舊找不到那一絲正常的愛,因為主角心中,已經受到母親淒厲控訴的烙印,面對關愛,只能回以罪惡、羞恥、恐懼和種莫名其妙的尷尬[18],主角在被愛與愛人的管道上蒙塵,真正愛她的人無法給她完整的愛,她所愛的人又無法正常表達。

 

主角對扭曲的愛雖有自覺,卻沒有更好的選擇,持續向父親親善,至少從父親身上可覓得無悔的愛,存有一點以認同為本的溫馨[19]。為此,主角漸漸發展出一套同情父親的理由,以同樣是受到剝削的遭遇相惜,領略父親被責怪時的適應之道[20]。但吵鬧之所以加劇,是因為母親意識到子女的背叛,背叛的表徵是故意反對母親[21],因反對激起的爭吵,首次經過了意志選擇,卻無法是個好決定,使父親背上挑撥的罪名,也讓主角在天性成熟前誤闖模仿表象的錯誤。

 

何謂「主角在天性成熟前誤闖模仿表象的錯誤」?解釋這個論調必須考慮到遺傳。主角認為天厚個性最像母親[22],故能贏得母親疼愛,事實上,天厚的個性固然有母親的影子,但比例上卻不比主角,其所以不明顯,是因為遺傳只能代表原發個性,環境依然能左右遺傳的結果。主角在成長過程中,發現自己常常能理解母親的心意[23],但個性相似的衝突往往最慘烈,主角骯髒的外表是母親的遺傳[24],但母親卻引以為忤,似乎要從主角身上打死自己的痛苦[25];主角明白母親爭吵的原因,卻又故意冷眼漠視,母女間因好勝而相殘、因了解而厭惡,卻一直不清楚自己選擇冷漠的態度,已經為遺傳母親的敏感心靈啟動無止盡的創傷。

 

將脆弱的心靈頑強地暴露在責難中,使主角長期積鬱,那一成不變的抱怨不過是由省籍所衍義出來的劇本[26],也因為省籍的歧異,母親公開數落父親與兒女的不是,以取得多數相同勢力的肯定,母親在這樣的泣訴裡取得優越感,無視家醜外揚的事實,習慣木然以對的主角,在心靈創傷的同時混雜了對自尊的渴求[27],但主角不斷地壓抑,深知家裡不會有一切自己所渴求的東西,因為渴求來自於剝削,只能坐視自己已然麻痺的表情,神思逃避後可能的暢快,於是,不孝的面具遮掩了真我,心中卻埋下了因積鬱而爆量的仇恨[28]

 

當主角心生逃避念頭,表示自由意識已經健全,足以偽裝自己,虛構出美滿的願景,樹立自尊便成為主角人格發展的首項自成價值[29],而說謊便是主角當下滿足自尊的唯一途徑[30],用美麗的語言塗抹外界對她的認知,避免醜陋外擴,因此主角小心翼翼地蟄伏在家庭與校園的迥異世界裡,用自由意識拉大現實與理想的差距,使母親的剝削,成為自己累加面具的動機。但過分歧異的發展,只會迫使主角在偶發的現實震撼中,產生更大的自責與自憐[31],因為心靈與肉體的結合是無法超然剝離的,當主角體會腳上水泡[32]對自尊的再度創傷時,下意識便開始醞釀對肉體的鄙棄,而形諸一切自殘的想法[33]

 

出現第二性徵[34],對主角當時的心理狀態無疑是最大的打擊,使主角意識到自己與母親的共通點[35],衝擊到自己不願意像母親和父親的結論[36],如果接受這個事實,主觀意識中既定的善惡就會顛倒,心靈亦會覆滅,而陷入完全絕望的世界。其次,女性的意義並不能契合主角當下的認知,她無法把自己塑造成被關愛的弱勢[37],那點滴孳多的愛慾裡,她是自尊的化身,搜尋可同情的對象,被哀傷淒美的吸引力套牢[38],將衝決性別束縛的罪惡感,歸於低賤的肉體,包括它醜陋的附屬品[39]

 

國中同學–喬的移情別戀,掀開主角逃避許久的性別問題,她為了一個女生妒火中燒,卻受限於性別的束縛,毫無理論的機會,這種因立場錯誤所造成的無奈,從小就困擾著她,不斷重演。為了尋求一般社會所異議的幸福,她開始妥協,顯露出異於女人的性格,被動地使自己成為畸戀的佳城,等待詹的來臨。主角認為和詹在一起,「我似蛹化已久破繭而出的蝴蝶」[40],此意象有褪去醜陋與表象的雙重涵義,說明了主角與詹相處時能感到美好、找回真我,因為詹滿足了她用同情與憐憫作為引線,將兒時積鬱圖報的力量傾洩在愛慾的征服上,主角開始迷戀於這種釋放壓力的管道,壓抑越久,這種索求就越強烈,相處逐漸成為宣洩的狀態。

 

 

參、悲劇的綻放

 

        高二時,主角為了增加與詹相處的時間,選擇住校,遠離家庭的狀態下,我們能更清楚分析主角被家庭塑造的結果,其一切舉止動念,都是遺傳與環境交相施壓下,自由意識的制約反應,此制約反應夾雜於行為與抉擇中,主角必需靠它的寄生才能生活下去。婀娜多姿的花樣年華,尚未展現不染而華的使命就佈滿了濃密的遺毒。

 

在女宿中,主角興奮的觀察著每個人身為同性那份純純的友誼,體會不曾有過的安全,釋放著家庭給她的壓力,解脫與滿足所帶來的雙重快感,使主角忘卻了這份享受是世俗的禁忌,該埋伏在純純友誼裡伺機蠢動。於是,外界的流言又對她的愛情造成威脅,同學們以有色的眼光去觀察主角,印證成見[41],就像母親印證自己的不孝一樣,她已然對此麻痺,面對壓力再度襲來,只好再度壓縮相處的時間,高估片刻的歡愉,因此,剎那成為愛情濃烈的條件,被不安全感籠罩的慣性使主角無法肯定永遠的價值[42],卻又無法止洩愛慾,矛盾中,主角開始習慣受至於時間的壓迫,以幸福的終點作為價值所在[43]

 

越害怕失去就越大膽追求,畸戀終因過分曝光而夭折,這樣的挫折使嬌生柔弱的詹陷入絕境,她無法適應用羞恥瞬間斬斷的愛情,正汩汩流著平復無門的心血,羞恥的印記深鑿難去,使他不能找回自己,也不能理解現實世界的殘酷[44],在莫須有的難堪中,劃下憤恨的休止符[45],表達同樣身為被壓抑對象的爆量。主角內心雖為此掙扎不已,卻沒有選擇自殺[46],因為她已習慣用殘破不全的外表應付現實,相信死亡能帶來解脫[47],悲劇的人格使主角冷眼生死,躲過這場浩劫,而持續著她的悲劇。

 

考上大學後,主角從課業壓力上解脫,也從母親的完全剝削下解脫,喜悅的氣氛以不幸作為基礎準線,在痛苦冰釋的瞬間產生錯覺。事實上,主角認為自己的求學權也是母親剝削的對象[48],受新思潮監督不能公開剝奪的情況下,主角甘心浸淫在升學壓力當中,藉由吊母親剝削慾望的胃口來興奮自己,也讓一切情感的苦難因課業壓力被轉移[49]。沒有課業壓力,表面上是幸福,卻使主角抵抗受傷的能力降低,突顯自憐情緒,於是她忍無可忍,終究讓自憐心理潰決滿溢,迫使自己找回應有的優勢[50],以承認表象作為捷徑,覆蓋失去堅強的失落感。

 

飄逸著自憐與失落的長髮,吸引剛強之氣的慰問。江孟仲的關心以同情弱勢為本,雜揉著為需索酮體而屈服的討好,這種百依百順的照顧模式,正是主角彌補過去那段被剝削與踐踏最好的養料,適足以在戀愛校園裡向人昭告自己的從眾態度,以正常化關係逃避罪惡感與空虛的打擊。但不斷向男女間肉慾推進的相處[51],使主角回想起身處表象世界的尷尬,因為同情不過是訕笑的偽裝[52],她在奉承中嗅不到自己擺脫宿命的幸福,配合形式上的幸福,無異是宣告與幸福無緣[53]。一個屬於記憶的傷口,每逢幸福的到來便不由自主陣痛,悲劇儼然成為主角生命中的枷鎖。

 

直到主角遇上徐姐,透過她的中介,終於讓自己在同志圈,找到屬於自己遊戲規則的愛情,在這個圈子裡,每個人都追求著不需主流價值評判的幸福,保有異色的兩人世界,而美琦就是這世外桃源中美麗的邂逅,這個以反母親人格所做的選擇[54],是主角首次正確的決定。美琦對主角生命的影響極大,她像一面鏡子,照鑑主角靈肉表裡的成長遺跡,奉獻自己與主角逐夢,傷害自己以喚醒主角的缺陷,因此,美琦個性上帶給主角優劣的感觀,都是主角檢證人格的憑據。茲分三大衝突作為主要討論素材。

 

        主角討厭美琦有存錢癖[55],是因為主角不願再陷入被剝削的情境,這深固難徙的排斥感,已經使主角喪失勇氣,去面對以存錢為手段所能得到的幸福。她無視美琦是個為她奉獻的個體,依舊沉溺於片刻歡愉而無法自拔,以彌補既定的傷害為藉口,享受那帶有罪惡的興奮,興奮過後便領著有罪之身進入責罵的程序[56],一套理所當然的流程,沒有正常的愛和深刻的反省,逾越常規是主角不健全人格的表現,清楚宿命卻迷失自己,「沒有愛人的能力,也沒有被愛的擔當」[57],安穩與永遠的幸福,只是主角腦海裡一幅抽象的錯覺。

 

然主角亦非全無可取之處,當她知道父親意圖前往大陸探親時,毫不猶豫拿出三十萬[58],在主角心裡,父親是她唯一敬愛的長輩,具有共患難的扶持情感。父親出資開雜貨店[59],卻得不到應有的待遇[60];大陸親戚生活貧苦[61],父親卻不能公開資濟,這些從無奈所煥發出不求回報與補償的大愛,是主角敬愛父親的內涵,也是主角願意幫助父親的主因。父親的哭訴[62],使主角對母愛泛起洶湧的情緒,但環顧自己已然殘缺的人格,便只好將希望寄託於父親,成全另一個幸福,況且,是自己僅有餘力去付出的金錢!只有以金錢作為媒介,才能防止悲劇的擴散。

 

        父親返鄉後,主角再度面臨母親的逼問,心力交瘁,使主角意圖透過情慾發洩的頻率增加,但美琦的控訴讓主角轉而外求[63],於是,麗莎成為母親的分身,唯有在具備母親特質的分身上[64],她才能徹底發洩不滿,在積鬱隨著精力消耗殆盡後,依靠在蒼涼的撫慰裡,傾訴自己生命的悲歌[65]。「妳沒有資格愛什麼人,妳連自己都不愛」[66],這是美琦看透主角前最後的吶喊,事實上,主角的一生都在醜陋的世界中尋求解脫,是主角人格上信奉靈肉足以二分的命運,其結果,必是逃避與放縱的雙雙侵蝕,萎縮心靈,終而喪失約束策勵的功能與愛的泉源。

 

 

肆、靜謐的逃避

 

        主角一生都在逃避,為尋求人格的邏輯而逃避,為避免悲劇的延續而逃避,終至逃離家庭的陰影,用報復肢解家庭的每個概念,這種報復心態已經延續了悲劇[67]。遺傳使她與母親雙雙落入無盡輪迴[68],在越滾越大的仇恨裡失控,直到仇恨隨著生命能量的枯竭而疲乏,她才發現愛的真諦,無力的軀體因後悔更顯蒼涼,原來,在自憐驅策下全力求索的愛,荼毒了她被愛的能力,於是,她用盡精血,以施捨與關心得到真愛,在死去的那一刻遠離悲劇,真正解脫[69]

 

        病魔持續消耗主角的生命[70],使她再度有被排擠的壓迫感[71],自從住校後、進入同志圈以來,主角生命的空間作了兩次舒壓,而此刻徐姐的猶豫,無疑是時空的雙重打擊,刺激主角鬆弛已久的感知神經。終於,她意識到同性戀原生家庭的壓力[72],開始重新看待美琦[73],如脫胎換骨般,她看到了自己脆弱的一面,不同於因拘泥仇恨而引發的自憐,脆弱是向前的,時間逼迫著她把握當下,捕捉前方的幸福,而踽踽前行的脆弱,也讓她明白了同情的本質,學得如何去愛,了解愛是以施捨為本,養育感恩的花果[74]

 

        結束雜貨店的經營,主角母親對不安全感的畏懼被逐漸放大,在子女紛紛離家的狀態下,她以信件及電話表達不願屈服的控制慾[75],以尖銳又骯髒的罪狀指控主角對丈夫的袒護[76],種種威脅的再暴露,卻反映出母親心虛的真面目。母親以金錢取代親情,將之單位化而斤斤計較,用孝順作為藉口,抹煞親情間以感恩作為回饋基礎的教養,在這樣沒有條件溫馨的家庭裡,卻依然不放棄抱怨,將仇恨用剝削的手段遺傳下去,浸淫在痛苦中矯飾弱勢。在自身種種不幸迎刃而解之際,主角終於找到她宿命的元兇,為了停止無理取鬧對主角僅有生命的傷害,她決定幫助所有人離開母親,脫離不健康的控制,特別是父親[77]

 

        在扭曲的家庭環境中,一個爆量的生命,中毒似的躁動,在它面臨死亡而趨於靜止時才獲得重生,重生的剎那,悲歌悄然響起,泛紅的記憶快速閃動,為瀕死的主角灑滿沉重不堪的無奈。面具是她在別人心中的影像,真正的她被孤立在自己的世界裡,一個絕對戀家的人[78],注定要讓家庭離她遠去。公賣局的圓鐵牌在暮色中荒涼的擺盪,所有人都默默地離開了,剩下自己的母親,但主角已無力再去承受別人的悲劇,血與痛交雜遁去,無可逃避的宿命在黑色知覺中結束一切,結束麻痺的痛苦、靈肉的矛盾,和一切愛與被愛……。

 

 

伍、觀照

 

故事主角,用她崎嶇多舛的生命印證悲劇遺傳的可怕,身為讀者,我們經由文字重構主角宿命的場域,悠遊其間卻又置身事外,既能感發其悲苦的情緒,又能坦然評述不受限制,把視野拉遠而得其全體之脈絡。經由這樣的優勢,我們不單看見悲劇,更清楚當一切不滿成為習慣,記憶便會將它轉化成憤怨而隱藏起來,形成無法理解的偏執。當這種偏執迫於形式要加諸於它人身上時,人格與個性的養成便因反偏執而特別鮮明,造就另一極端的偏執。

 

故事裡,問題並沒有解決,只藉悲劇散發出濃郁的教戒意味,逆女反社會的行為,是自身命運矛盾所造成的歇斯底里,因為她復有無辜的本質,在背負社會異樣眼光時,同時背負了泣訴宿命不公的摧殘,結局的圓滿與否是躍然獨立的,端看逆女在我們眼中的定位。

 

 

 



 

[] 作者杜修蘭是現代大眾文學後起之新秀,至今著有《逆女》、《聰明ㄘㄨㄣˇ女人》、《別在生日時哭泣》、《默》、《沃野之鹿》、《溫哥華的月亮》。

[] 作者在序言裡說到:「選擇同性戀,是為被價值權利核心壓抑的背景來凸顯主角矛盾衝突的多面性格〈希望不致誤導讀者認為女同性戀是源自於破碎家庭的戀母情結〉」。

[] 不合理的地方在於,同性戀不過是人所表現出來的現象,其後天之生成原因並無法規範,則丁天使兒時的故事便不具觀察價值,這就錯失了整個小說在談家庭成因階段的精采部分,啟發又從何說起?

[] 初版十九刷,二○○一年十一月十四日。

[] P55P69P119¼¼

[] P274。這是主角最後一次住院時說的話。

[] P49出現原罪、P63後半出現地獄與上帝、P126出現投胎、P174出現贖罪。

[] 意指前世,攏統的說就是上輩子,現在的用詞多半只取其無可改變的負面意義。

[] 意指父母在懷有小孩以前,不會受到小孩主體意識的影響。

[10] 也就是故事前言所說:「當胚胎發育初期,就已是無法擺脫的宿命。」

[11] 例如丁天使與她母親的對立,會使她不容許自己有母親的行為,反之比較能學習父親。

[12] P50P54P90P140

[13] P276277,主角最後一次住院時的哭訴,可印證P29描述。

[14] P23P24,「我那裡是要吃他們的東西,不過是試探一下他們的心罷了!¼」。

[15] P21

[16] 主角認為,這是在一個小孩還懵懵懂懂的時候就判她死刑。

[17] P29,父親在下班後幫丁天使買了一個新水壺,讓她去賠給同學。

[18] P30第三行下。

[19] P148,父親說:「妹妹!腳要動!腳要蹭一蹭,山上的蚊子兇得咧,叮成大花腳,以後不能當空中小姐」。

[20] P21,學習父親被罵時的反應。原文:「¼像媽罵老爸那樣理所當然,而我們也像老爸一樣,犯賤似地聽得一點也不覺得刺耳」。

[21] P35,「既然她放棄我,那她就要付出放棄的代價!」。

[22] P21,「他不但得了媽全部的愛,也繼承了爸端正的長相以及老媽的個性」。

[23] P58P90P127P254P263

[24] P63可證明母親不愛乾淨的一面,從P175可見母親保留破舊物品的個性。

[25] 此立論若能進一步確立,將可使悲劇的遺傳更具正確性。

[26] P28

[27] 以此作為主角不願受到同情,以及在面對國文老師當眾的處罰時選擇逃課。詳見P49P61

[28] P17P30P35P36P232,這是一種消耗生命力的行為;自殘見注釋5

[29] 生命中第一個屬於自己想追求的東西,這價值配合主角好勝的個性發展出英雄氣概,見P43

[30] P34,「¼我卻老愛吹牛說老爸是校長,老媽是老師,其實我老覺得也不是故意說謊,只是那種想法好像一直以來就充塞在我腦袋,我一張口它就掉進我嘴巴,然後自然而然地滾出去¼」。這情形一直持續到主角上大學,見P139

[31] 自憐與自責會相輔相成將主角帶往追求幸福卻又不配追求的矛盾。P45,「我是真的很想留下來,享受別人家的家庭溫暖,¼我真為自己感到羞恥,其實我是要回家煮飯的。」,又見P67,「¼臉灼燒起來為背判自己的媚俗言行感到氣懣與可恥」。

[32] P68

[33] P55,「淚怎不將身體的水分都流盡,帶走生命?」,又見P69,「¼巴不得它馬上走到我的心臟,即刻毒氣攻心而死¼」。

[34] P73

[35] P74,「猛然意識到媽和我都是女人的事實」。因為主角一開始並不覺得個性雷同,這裡的現實便難以令她接受。

[36] P55

[37] 長期缺乏母親關愛與肯定,而且勞役主角做一切粗鄙的家事,使她無形中同化了身體的低賤。

[38] 參見P42P80,喬與詹的意象描寫。

[39] P40,「¼這就是女孩蛻變成女人的過程?多醜陋的儀式啊!」。

[40] P81。另一層意義,是指長時間的蛹態都為了羽化的剎那。

[41] P97

[42] P101,「永遠?什麼叫永遠?一個人的一世算不算永遠?而我們連眼前的事都沒有把握¼」。又,天使的母親追求安全感而剝削犧牲了家庭,天使便不追求所謂安全感,見P184,「也許潛意識裡恐懼繼承老媽的命運,我總刻意地表現出和媽完全不同的個性¼

[43] P99,「我也茫茫然為一年後的不能朝夕相處若有所失,幸福如此縹緲,如此易逝,我緊緊擁抱詹,像抓牢稍縱即逝的幸福¼」。

[44] P120,詹清清的遺書:「我們並不傷害別人,為什麼他們要傷害我們?我先走了!」。

[45] P125,「我抬頭不經意發現天花板有幾滴賤上去的血,已經呈暗褐色,像她失去鮮豔色澤的人生,詹的那一刀劃得多深多絕裂啊!」。

[46] P122最後一行。

[47] P120P126。丁天使每每遇到挫折都希望自己或別人能死掉,得到解脫,則死亡是靈魂俱滅的假設在這裡完全成熟,詳見注釋28

[48] P29P127

[49] P120倒數第二行和P138第一行,以此種論調作成推論。

[50] P129,「我偷了媽錢箱裡的錢,丟掉蠢笨的近視眼鏡,配了隱形的,蓄起長髮,穿上飄逸的長裙,¼同學都奇怪我是打那裡冒出來的,男同學尤其扼腕,竟讓如此好花空置一學期」。

[51] P142

[52] P50,「邰媽、楊媽和阿柑嬸都過來好言安慰老媽,我瞥見她們矯飾同情的表情下眼角那抹遮掩不住的嘲訕¼」。後來江孟仲又跑來要跟丁天使撇清干係,也顯現其矯飾的同情,見P164

[53] P137P142

[54] P169倒數第二行。

[55] P184

[56] P189,「不煩啊!從小聽我媽吵慣了,沒人吵覺得不太像家。」。

[57] P189,這是美琦對丁天使與朱朱外遇後,所作第一次衝突的總控訴。

[58] P196

[59] P89

[60] P18,「¼他沒有看店的資格,只能做更低下的工作,捆瓶子和搬雜貨¼」。

[61] P25,「我不知道媽為什麼這樣生氣,課本上說大陸上的人民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幫我們上社會課的老外省女老師,說到大陸同胞刨草根吃樹皮的時候,每每涕泗縱橫,那寄點錢過去讓他們過活算什麼?」。

[62] P195最後一行,「¼¼我母親九十多歲已經¼¼已經差不多不行了¼¼」。

[63] 美琦不願意成為天使負面情緒下洩慾的工具,因此曾兩次拒絕天使,見P190P214

[64] P208

[65] P212

[66] P214

[67] P75,丁天使母親對自己媽媽的到來表示:「¼她還不是來替妳舅舅借錢的,我有錢也不借她,當年沒半分嫁妝給我,我只好嫁給妳那窮老頭,現在倒好意思來借錢,¼」,這是報復遺傳的證據,也可說是婚姻悲劇的人為前因,造成天明也借錢,天厚婚姻也不幸福的結果,詳見P238P245

[68] P255,天明告訴天使:「妳不能把生活中全部的不滿都歸罪在媽一個人身上,就像媽歸罪在爸身上一樣!」。

[69] 這裡的解脫並非解決所有的悲劇問題,而是針對主角而言,她覓得了真正的愛,得到了死亡所結束的環境折磨,某種程度上,主角沒有組成家庭也是根絕本故事悲劇的幫助。

[70] P257:「¼我的體力一天不如一天,有什麼從我體內大量流失,¼」,及P271的主觀意像。

[71] 徐姐知道天使疑患AIDS,所以小心翼翼的確定哪一個杯子是自己的,見P260

[72] P238,天使有意的譏諷:「妳家人找妳就有好事?還不事也只會叫妳回去相親」,表示天使開始在意這份壓力,參閱P193,可做為比對。

[73] P243,。

[74] 天使人格中,排斥被同情,就是因為她無法正確認識同情的內涵,加上自己對母親的仇視,以致於不曾用脆弱的視野認識同情,造就愛的正當性與感恩的美妙。

[75] 母親無理指控的感染力可見於P215,總機小姐不明究理質問天使:「妳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妳媽媽?怎麼可以這樣欺負自己的母親?」。

[76] P223

[77] 參見P219P234P235P261P263

[78] P283,可視為主角對靈肉分離的自我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