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別離

──《河岸月光》裡聆聽范俊逸

 

陳  謙

台灣•佛光大學文學系博士生

台北教育大學語言與創作學系講師

 

 

 

 

原載20071月號《幼獅文藝》637期。頁132-133

 

 

        沒有離散,沒有文學;沒有離散,也就沒有河岸深情的留言,對我們默默述說屬於我們共同的故事。

 

范俊逸在小說開頭時說道,人世間的感情「一種是河,一種是岸。」並且有一種無法歸屬的,屬於雲。而多數時候,每個人都是不安的河,但也會是忠貞的岸,以及漂泊的雲。男女間的情感是最難把握也最無法說得明白清楚的。

 

戀人的心啊,就算是此刻緊緊相繫在一起,下一刻起因為分離,因為在乎,又會開始擔憂起來。一切的懷疑、嫉妒、猜忌都會不懷好意的前來,情人們的心緒隨時都在變動中,唯一不變的,就是真摯而已。

 

《河岸月光》體裁以戲劇性的獨白呈現,主角羅丹是一名駐唱歌手,全書用第一人稱主述文本脈絡,文學作品虛構的真實性在此書中不斷的被彰顯出來,且由於作者本身具有許多跟羅丹的雷同經驗,如駐唱、創作詞曲等等,因此全書在描繪上更為深刻具體,寫來更具豐富性與可讀性。讓我們不僅看見范俊逸,而且聽見范俊逸。

 

音樂詩人、詩人小說家……作者有許許多多令人讚許的名號。而不論是詩人意象的經營,或是小說家的人物與結構的安排塑造,都是范俊逸所專擅的項目。而究竟是什麼因素可以造就一位詩人、小說家,一位音樂人,又是什麼因素讓范俊逸將兩者結合在一起?

 

對范俊逸來說,他有一個十分繁複善感的童年,生長於東部濱海蘇澳小鎮的他,鎮日聽聞海洋與市井的人聲雜沓,在自然與文明中不斷切換生活的開關按鈕,而當他拾起吉他的同時,透過六根金屬或尼龍的絲弦,無端的情緒就能不斷的撩撥壓抑的思緒及情感。羅丹說:

 

我用一杯酒買你的悲傷,

我用一杯酒買你的淚光,

用一杯酒買你的

快樂的慾望,

用一杯酒買你的

美麗的

  桑……。

 

音樂詩人范俊逸其詩人氣質來自於對意象的嚴選,透過簡單的意象疊宕,抽象的感情被凸顯出來,加深了讀者在閱讀小說時心靈的轉圜。猶如台九線九彎十八拐向宜蘭趨近的同時,如果天候正好,妳就可以從蜿蜒的綠意中脫身,看見一整片發光的水田。羅丹用一首歌、一杯酒跟他人交換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是你,也都是我。

 

結構的安排亦是范俊逸作品中一個極富巧思的橋段,從范俊逸對篇章的安排便可看見。然而最令讀者可茲探勘的,還是范俊逸愛與別離的主題。他也不時扣問,請問月光:「愛,何時停歇?」

 

她真的很美,美到好像足以俘虜人的靈魂、摧毀人的心智。

尤其是那雙深不見底無法探勘的美麗眼睛。

 

慾望的迷惑使人甘心心悅誠服的繼續追索,不只是肉體的美麗而已罷,在眼睛的靈魂深處,也一定駐足一位天使,她是那樣的單純、潔淨,亮麗而美好,她會細細聽你的頃訴以及你的歌聲,看來愛有停歇的那天,心也一定會被置入毫無溫熱的無風地帶。徬徨於愛情的夏朵這樣說著:

 

我是一條

不會游泳的魚

我想呼吸沒有你的空氣

卻發現失去你

生命無法

延續

 

失去與擁有恆是兩難的抉擇,在不斷擁有中失去,或在不斷失去中擁有,是羅丹、夏朵以及書中人物面對的最大課題。羅丹就像世間所有男女一樣,不辨貪瞋癡的最終樣相,最後還是要在感情面前沈淪。

 

不斷的離開,且不斷的相遇,展開另一段愛情,而這段愛情,像是對自我的救贖,也像一節早已離枝的漂木,所有的流浪,只為了遺忘自己,遺忘過去的情傷。

 

范俊逸的小說風格傾向自我的描繪,自然會在書中湧現若干作者的直間接經驗,但藝術創作或者說文學作品本來就該忠於自我,勇於書寫自己的人才是真正體貼讀者的人,作者的真心真意在文本中一覽無遺,誰曰不可?

 

《河岸月光》是作者的第九本書,但卻是范俊逸第一本長篇小說。范俊逸從詩歌裡汲取象徵的精髓,又有多本散文敘述的訓練,再加上他出身於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慣於在行文裡置入對立與衝突,文體的相互滲透造就了范俊逸小說更為寬廣的世界,也為讀者體現了一個細膩的感情現場。河岸月光,像是情人不眠的照盼,永遠護衛她信守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