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王哥空的小說創作

論文提要

　　王哥空是戰前馬華小說文壇上衆多出色作家之一，其作品曾在當時轟動一時。他的短篇創作集《麵包及其他》共收集十六篇短篇小說，作品反映了三十年代初期在世界經濟危機和失業浪潮衝擊馬來亞的社會現實。而他的《三篇集》曾在《民國日報》副刊上發表而未曾整理成集出版的，上面還保留著作家的修改筆迹。作品著重表現了下層勞苦人民的悲慘的生活。

關鍵字

王哥空　小說創作　《麵包及其他》　《三篇集》

ABSTRACT

Wang Ge Kong was one of the prominent writers in the their new Malayan-Chinese literary circle during the pre-war days. His articles were deemed to be outstanding at that time. His collection of sixteen short stories comprising"Mian Bao Ji Qi Ta" and the others aimed to reflect realistically the world economic crisis and unemployment trend in the years of forties. His Three unique articles were penned in the "Min Guo Ri Bao",though they had not been able to be published in compilation form,still distinctively retained the writer's corrective handwritten scripts.

His articles focussed strongly on the sorrowful and miserable state of livelihood of the lower group of working class.

KEY WORDS

　　戰前的馬華文學，主要以報章副刊和一些期刊爲登載園地。可以這麽說，沒有戰前的報章副刊和雜誌，就沒有戰前的新馬華文文學。戰前的新加坡是一個移民社會，南來作家中各種籍貫都有，以海南籍作者來說有王哥空、黃玉堯、白路、林穉生和張一倩等。在推動馬華文學的發展上，他們扮演著非常活躍的角色。有人說，新馬文學七十餘年的成果，以小說最豐收。(1) 不少海南籍作家，在這一領域，作出了的貢獻，而王哥空就是其中佼佼者。1934年3月1日署名廢名的作家在《南洋商報·獅聲》發表了一篇《地方作家談》，肯定地方作家（南洋地方）的意義與價值。該文列舉l4位地方作家，王哥空名列其中。可見當時已經有人肯定他在馬華文學上的地位。1934年4月，王哥空出版了短篇集《麵包及其他》，內收１６個短篇，這是新馬第一部短篇小說合集，也是馬華文壇最早問世的單行本之一。王哥空爲戰前馬華小說文壇上衆多出色作家之一，其作品曾在當時轟動一時，遺憾的是，對他的研究甚少，這正是本文作者的研究動機。

　　本論文的探討將從《麵包及其他》以及《三篇集》（《歸宿》、通姦》和《麗麗的命運》）等小說的內容、人物，情節這方面進行。對王哥空小說的研究是拓荒性的工作，沒有先例可循，所以有一份材料說一分話。雖然在三十年代初期，王哥空的作品常見於《星洲日報》副刊《野葩》、《晨星》，《文藝周刊》、《南鋒》；《民國日報》副刊《新航路》、《文藝周刊》；《新國民日報》的《新野》、《南洋商報》的《獅聲》，以及期刊《椰風月刊》、《今代》等等，(2)但礙於論文的篇幅只好割愛。

　　王哥空從1930年下半年起在《椰林》、《野葩》等報章上連續發表小說，引起人們的矚目。後來他把幾年來散見於這些報章上的作品收集起來以《麵包及其他》爲名，由新加坡四寶文印務公司印行。這是他的處女專集，也是馬華小說文壇第一部短篇集。遺憾的是，這部短篇集至今仍未有人對它進行研究。

《麵包及其他》這本小說發表於1934年，經戰火洗禮不容易得到。我有幸從友人那裏得到王哥空《麵包及其他》以及《三篇集》（《歸宿》、《通姦》和《麗麗的命運》。）這是王哥空曾在《民國日報》副刊上發表而未曾整理成集出版的，上面還保留著作家的修改筆迹。本文欲探討他的作品，試圖作些開拓性工作。

　　1923年王哥空移居新加坡時，適逢新馬文壇僑民意識濃厚的時期，而在創作上往往文言與白話並用。

　　王哥空從1930年起，就在《野葩》、《椰林》、《新航路》、《文藝周刊》、《晨星》、《繁星》、《獅聲》、《今代》、《婦女周刊》等發表作品，主要是小說和散文。

　　1934年是馬來亞地方文學，這時期南來作者似乎更注重散文創作。他們也出版單行本，如林參天的長篇小說《濃煙》、丘士珍的短篇小說《沒落》和中篇小說《峇峇與娘惹》、許傑的散文集《椰子與榴槤》老舍的長篇小說《小坡的生日》等等，王哥空的短篇小說集《麵包及其他》，也在這時期發表。這在當時是十分引人注目的現象。

　　這時期南來作者在創作中一方面反思經濟不景氣對南洋社會的深刻影響，一方面抨擊中國政府對日軍採取的不抵抗政策，燃燒起抗戰的怒火。在當時盛行閒適與鴛鴦蝴蝶之風的新馬文壇，他們以關懷人類命運的創作，爲這時期新馬文學奏響悲涼而高亢的旋律。

　　王哥空原名曾傳椿，1903年生於文昌縣漕牛鎮文通村。文昌中學畢業後，到上海念大學，1923年移居新加坡。他先任職於《娛樂報》，繼而在《星洲日報》當外勤記者和新聞編輯。淪陷時期改姓換名。曾遭受日本憲兵毒打，在竹腳醫院治療過一個時期。戰後出任《星州日報·文藝周刊》主編，並兼任邵氏公司“新世界”副經理。1959年王哥空患腸癌逝世，享年53歲。(3)

　　王哥空在編輯《文藝周刊》之前，曾與陳羊羽、劉國棟、羅格、韓瑞元等人在1935年10月5日創辦當時唯一的純文藝雜誌《椰風月刊》。《椰風月刊》發表的作品有詩歌、短論、專論、小品等。主要的作者有林健盦、姚寄鴻、丘家珍、詹熹、謝金輝、艾狄、蘭加、許雄等，多數是星洲日報的《文藝周刊》及《晨星》的活躍作者。而且因爲是同人雜誌，所受限制較少，有些作品的文字顯得較爲生動活潑，因此深受讀者歡迎。《星中日報》的《文藝周刊》第7期就刊登了胡君華的《讀椰風創刊號》，對該刊進行推介。

　　《椰風月刊》只出了兩期，這份表現不俗的純文藝雜誌就宣告停刊。(4))

《文藝周刊》最早主編是胡浪漫。它創辦於1932年1月3日，是星洲日報繼《野葩》之後推出的一個純文藝副刊，也是三十年代初、中期出版最早和時間最長的一個純文藝副刊。

　　王哥空接編《文藝周刊》約至1936年12月27日止。共出數十期。當時主要作者除了姚寄鴻、黃微、普之、沈俠魂、西玲、南鴻等之外，王哥空也是該刊活躍的寫作者。

　　王哥空在1930年下半起，即在《椰林》和《野葩》各副刊投稿。他那篇有名的《麵包》，就是當時在《野葩》發表的。但他積極創作，卻是1932及33年。王哥空在《文藝周刊》，《晨星》，《南鋒》和《南洋商報》的《獅聲》，發表了的短篇小說和一些散文，爲數不下四五十篇。如《不通之路》，《沒有父親的女兒》，《漂流曲》，《教書匠》《窮人的道路》，《清鄉》，《元旦之日》，《煩悶的一天》《夜》，《動筆》，《實龍崗路上》……等。

　　1934年，他的短篇集《麵包及其他》的出版，是當時馬華新文學史上得的盛事。

王哥空的小說題材多反映下層人民的苦難，尤其是當時南洋社會中婦女的人生遭遇。

王哥空《麵包及其他》一共十六個短篇小說，其中有六篇以女性及她們的生活爲題材。作者塑造了不同性格的女性形象。所涉及的人物有女學生，妓女，小販的妻子，姨太太和被賣給人家的婢女。小說中作者試圖反映新馬早期的社會規範和文化傳統。王哥空看到了南洋社會中這群不幸的苦命女子，對於她們，他是寄予同情的。他將當時本地一些女性的精神面貌和思想感情都寫進小說裏，並以她們悲劇性的遭遇爲基調，帶出了那個時代的社會風貌。因此，他在小說裏所反映的婦女問題，也是現實生活中的南洋婦女遭遇的縮影。

　　在小說《新生》中，王哥空反映了早期的南洋社會裏，本地的女性如果要衝破傳統的束縛，其實要比遵循傳統更加困難重重。因此小說中的女性往往都是被動地接受命運的支配和安排。在《新生》中，王哥空寫出了葉秀英不願把靈魂賣給趙大爺當玩具般玩弄，也不願像發泄器般給他泄欲。她要做“人”，要走到勞苦大衆的隊伍去。就和勞苦大衆領袖張金聲私奔。她說：

　　    “我爲什麽不要給你自然的豢養，要走到勞苦大衆的隊伍去，也來告訴
            你，時代的巨輪聲已震動人們的甜夢，社會的喪鐘已是敲破人們的耳膜，
            奴隸們的喊呐已把大地震動，象牙塔裏的生活，不是時代青年們應享的
            時代了。我是青年，我是受過教育的青年，所以殺出一條生路。

   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中，我算忍受著你的侮辱了，苦臉強笑的裝了不少像
            臉，現在，我要做“人”行使人生應有職權！”(5)

        在小說《逃》中，王哥空刻劃一個擺脫封建舊家庭的束縛，毅然沖出家庭的李雪梨。她自小生長在封建家庭，由於不甘願自己的終身任父母擺佈，決心與遵循封建禮的家庭進行反抗。因爲，她認定她是一個人，不能任人買賣，她有她的意志，自由，人格，而且婚姻是關於她一世終身問題，她不能盲目地遵命，她要在這荊棘的歧途上辟開一條平坦的大道。這篇作品寫出那個時代一個勇敢的女性形象。

　　王哥空之所以描寫這兩類女性，是因爲當時在新舊觀念交替下的人們，那些沒有受過教育的女性，思想仍受禮教所制約。她們雖然受盡現實生活的壓榨，卻任由自己的生命慢慢地枯萎，不去改變和反抗。她們之所以那麽的懦弱，並不是性格使然，而是受到了客觀環境的限制。至於那些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她們開放的思想令她們做出時代所不容的行爲。新教育雖然使她們脫離禮教的掌心，同時往往也使她們付出巨大的代價，導致她們走向絕路。王哥空用了充滿同情的筆觸繪出這些女性群象，表現了他對南洋這個社會中女性的一份憐憫之情。

　　王哥空也通過小說反映出一些在現實生活中掙扎求存的婦女。如《慘劇》這篇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作者刻劃了小販亞伸的妻子，爲了掙錢維持生活抱著年滿周歲的孩子找尋顧主出賣勞力，可是走過不少人們，沒有人肯同情與憐憫，也沒有人肯收容她。她沒法只得變爲沿途求乞。在無法擺脫生活的負擔，又無法通過其他方法來改善生活，迫不得已“鋌而走險”結果被警察捉去。女性在社會的種種束縛下，遭受悲慘的人生命運。作者塑造一個無辜的可憐形象。

　　《小英》這篇小說寫的是一位十二歲的女孩。終日在牛馬般勞苦工作之下，還要受人們的任意侮辱和鞭韃，過著像奴隸的日子。雖然她被賣給人家當兒子，其實，她所受的痛苦，卻是甚于賣身一世爲人家婢女。作者這樣寫道：

　　　“社會真是不幸極了，人類真是殘酷和虛僞啊！同樣是一輩兒子，同樣是
            叫你爸媽，同樣是姐妹兄弟，爲何？賣來養育的，爲一家人奉事，爲一
            家人的驅使，而且要加以無理虐待和韃？啊！矛盾的社會，殘酷的人
            間！”(6)

　　這篇小說，不但反映這些小市民的不幸，也有力地控訴現實社會的不平。

《大閣園之夜》這篇小說所寫的是妓女，有一些似乎不太成功。從暮由與二位元姑娘的對話，不難發現她們所說的話，是那樣的斯斯文文，完全缺乏風塵女子的風騷與潑辣，相信王哥空是爲了要把她們寫成正面人物，才這麽處理，結果是削弱了她們作妓女的形象。苗秀曾經這樣批評道：

　　　“他筆下的人物，上面說過，都是概念化的，沒有血肉的。人物的對話不
            管是知識份子，工人，娼妓，婢女，學生，一律文縐縐的，從不問是否
            跟人物的所屬的階層性格相稱。像以下這一段自白，就絕不類妓女的口
            吻：“犯禁!我們未嘗不知道，可是，我們一家七人的生活，都是要靠供
            給，老者年歲已邁，工作不能，小兒又嗷嗷待哺。我的丈夫又因拉車過
            勞，已患著不救的癆病，一家的供求都盡歸於我二人身上，我日間雖在煙
            草公司工作，可是得來的工資，那也不過僅僅夠我個人之日常生活。我
            這樣的女人……這樣懦弱的女人，借債有誰相信，想找工資高點的工作，
            又沒有人們肯錄用。在這樣情況下，所以不得不做這樣的勾先生你應知道
            這是我不得已的行爲啊！”(7)

然而，小說中存在不少的缺點，最明顯的是人物的語言不符合人物的身份。文縐縐的，簡直是把知識份子的語言按進下層妓女的口中了。

　　其實作者本意是借她們的口在揭露社會的不平。暮由起初來這裏的目的是想吊吊他的膀子就走了，因爲他剛從祖國到來，渴望來一遊嘗試大閣園風味。然而聽了她們悲痛的話之後，一切幻想都抛出九霄雲外去了。作者借暮由的腦子來批判與怨罵社會之不良；有錢者愈有，窮者愈窮。“窮人何其多呢？”這個可咒詛的現實社會！

　　《窮人底命運》所描寫是萬里江與菊芬，他們爲了母親病重沒錢請醫生診治，想向姨媽借錢來救她同胞姐姐。誰知道她現在已嫁得有錢人家，是有錢的人，她不但不肯借助，反而命家役將菊芬驅逐出來，這班沒有良心的人，怎能再去呢？”

　　菊芬爲了營救母親的病，她冒著大雨再向姨媽家去。來到姨媽家，被狐假虎威的僕人攔著，且很兇惡地拷問起來：

　“太太嗎？伊早出去了，還沒有回來。”威風十足的擺著富人僕役的架子。

　　　“出去了嗎？請問幾時可回來？”失望的神情已伊臉上表露出來。

　“唔，今天沒有回來了，快出去！你的身上太污穢了，臭氣難聞！出去！快”家役把伊驅逐出來。(8)

　　    菊芬像失落在迷途上的羔羊，在姨媽的大門徘徊徬惶著，最後饑餓交逼昏
            倒在馬路上，被一隻風馳電摯的車子輾碎了二腿。因爲流血過多，傷勢過
            重難以挽救，在母親和丈夫一來到，她清醒一陣，並握著母親的手，含著
            淚珠很哀痛的訴著：

　　　“我的母親！我的萬里！我要離別你們了！不過，如此人間，如此社會
            …….有錢人行屍走肉，狂歌歡醉，窮苦人饑寒交逼地死……現在，我死
            了，我的責任完了。萬里！你要報養你可憐的母親！你要立志做！母親！
            你……勿……悲……傷……”她的聲音漸漸微小，她和這汙濁的人間永別
            了！唉，可憐的菊芬！(9)

　　從這篇小說裏我們瞭解到“天啊！你沒有眼睛了！社會！你太殘忍了”，表現底層人民不幸命運。同時也揭露了道德的淪落，沒有親情。

王哥空除了對女性的描寫之外，另外八篇全部是反映當時窮人的悲慘生活，他們怎遭受不合理的社會歧視。

　　例如《新年底前夜》中的李亞九受不起債主的侮辱和催逼逃避外出。家中僅留下憂鬱的神情的李大嫂抱著五歲的小孩，沈想的眼線遠眺馬路上熱望著丈夫買年糕回來。

他硬得頭皮跑到族叔李文父家去，請求幫助一些。李文父是S地有錢的大富商，在這新年底前夜，大妻小妾，家奴僕役裝燈結彩，東布西置忙的不休，準備一番新年景象，歡迎新年幸運到來。這時電鈴響有客來了。狗眼看人低的傭婦擺著架子對著李亞九。

　　　狐假虎威底傭婦，從頭到腳很詳細瞧了一會，沒有穿鞋，赤著腳，身上衣
服是破舊，而且又臭氣難聞，頭髮長長地像流氓底樣子，她很驕傲地從鼻
空裏叱出一句：

　　我們從這裏可以看出當時的社會實在大不公平，連傭婦也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態度。在另一篇小說《如此人間》裏作者在作品中這麽寫著：“人家不肯相信嗎？唉！這樣吃人底社會，這樣殘酷底世界，簡直是給我們窮人一死，雖然古人說：‘天不絕人之路’，但是，這時不能使相信了，唉！我們窮人！”

　　《亞星的話》所描寫的是一個苦力的勞動者，他的名字叫亞星，他沒有家庭，很像魯迅裏的阿Q這一班的人。他不曉得什麽是世界，什麽是社會，自從他與老友相逢進入五光十色，資本色彩化成的遊藝場，踏進建設偉大巍峨的影戲院，他驚歎和歌頌不已，他知道這又是別一個世界了，神仙的世界。他的思想突然轉變了。過去和今日變成兩樣的人了。於是，他開始痛駡社會不平。他也不信命運了，他曉得這樣無理的社會使他如此。“我們這些人是應該吃苦的嗎？”

　　作者寫這篇小說三節的末尾都重復一句話。“我們這些人是應該吃苦的嗎？”但每一次的重復都不簡單的重復，而是隨著故事的推進而不斷增加內涵。強化了作者在構思這篇作品時的敍述主旨。

　　《大零之死》這篇小說寫的是一位和他同屋的房客病死的經過。這位房客名叫大零，幼年失父，僅存半百的母親，兄弟姐妹一共十六人。大零年紀大便自小進廠學習鐵工，經過不少時間苦習，得到了一些相當技能，靠手藝謀生，生活問題也解決，娶了老婆，把漂流異地的兄弟姐妹們都歸來大家共樂一堂，從一共散漫的家庭，恢復溫柔的常態。

　　世界經濟恐慌，已是陷於恐怖萬狀，南洋的社會自然也被不景氣籠罩，這時，靠著雙手謀生的大零也被滾入失業旋渦裏去，他那可愛的家庭，又像以前一的樣拆散了。

　　他失業後，生活自然是窘窮萬分的，他“在上天無梯，入地無門”的痛苦中，便跑去做日工，天公不佑不幸人，他工作二天的時候，竟然不幸地染到重病而結束他的性命。

　　可憐的大零竟告別這吃人的社會，虛僞，殘酷的人間而長遊地下了。作者具有相當強烈的現實性，反映當時各種人物的生活情況。

　　《墜落了》這篇小說所描寫的一個年輕的海員林若然，他登岸探看朋友時，受不了魔鬼底誘惑，發現一個嬌豔媚人的姑娘，心完全被她誘惑而陶醉。他爲了完成他那甜蜜的刹那的生活，踏進黑暗和痛苦的程途中。他在這當兒，雖意識地知道她是做娼妓的生涯，也曾有幾次這樣回想：我是一個純潔的青年，前途非常偉大，是不應該蹈進這個景地，但是他的理智終於不能克服性欲的衝動，轉一念：這樣不平的社會，還有什麽應該不應該？有錢人三妻養四妾，嫖娼妓，就應該嗎？我們這班窮人，沒有老婆的窮人，尤其是血氣方剛的青年，在性的要求迫切的時候，暫時解決性的問題，又有什麽淪落可說，退一步說，就淪落也到我這樣爲頂，管她媽的！今晚有幾塊錢，機會難逢，死都是這樣做去，意志已經決定了，瘋狂地依在她底懷裏。

　　他倆任情恣樂，不知塵世有悲哀，也不知人間有痛苦。最後他患上梅毒。給他的朋友志明寫信。去勸和他一般同樣行爲的青年，以他爲前車之鑒，以便他們不致到臨崖勒馬之危。

　　《鞋》這篇是小說寫的是主人公老林，放在門邊的鞋子不見了。同時作者借老林的口輕輕地歎一句“社會”他認爲我們失業是社會所致，沒有飯吃也是社會所致，鞋子被盜也是社會所致。因爲目前的社會是資本的社會，是一切有錢人們的社會。今天盜他的鞋的人，爲找幾角錢買飯吃，他沒有錢吃飯，就是社會所致。他便不怪那盜鞋的人，反而怪這個社會。

　　作者是想借主人公的口來諷刺社會的不平，揭露資本主義社會的矛盾。但是在苗秀先生著的《馬華文學史話》中批評王哥空犯了一種毛病，常常喜歡借小說人物的嘴巴發揮了一大篇的說教理論。

　　《麵包》是王哥空的處女作，寫的是兩個南洋失業青年堅五與慕儂。他們肚子餓得太利害，沒錢買東西吃，只好叫堅五到賢哥那裏討一條麵包來。誰知到當他找到麵包店，賢哥已經放工了，堅五於是跑到體育場去，希望在那裏找到賢哥。

王哥空的小說題材並不僅僅局限於女性遭遇。他擺脫了只局限於的婦女及兩性問題而把題材擴大到整個社會。例如，以描寫教育界爲題材的《聯歡會》便是一例。王哥空在這篇小說中，描寫了學生的罷課以實際行動和學校對抗。《聯歡會》這篇小說寫的是學生爲了自由，學校當局提出幾件要求而被校長葉蛛霏認爲主席淩叔然和朱企鳳品德不端，行爲不軌，對該校前途不利開除學籍。引起了全校同學大起公憤，即刻召集會議，全體罷課。

　　作品對當時教育問題做出了“想在學校裏提出改革的就會被視爲不歡迎的人物。”雖然這“聯歡會”已得全校同學同意的，也得學校當局一紙批准了。但是當“聯歡會”確定他們應對學校當局要求幾件事：（一）讀書選擇自由（二）通信自由，在“自由平等”“提高女權”的高呼之下，難道我們通信，交際的自由卻要一概被剝盡嗎？我們站在“人”的立場上，我們今後要起來，一致反對學校當局檢查信件事爭回被剝奪我們應有的自由權，（三）選師運動。這件事校長知道後，就召開教務會議，便把聯歡會主席開除。

《保安隊》這篇短篇小說寫的是英勇的小李，爲了替父母報仇殺死大衆公敵抽捐委員，最後給爲虎作倀的兵士拉去。

他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的，我們可以從這篇文章裏看出：

　　　“他想他底人生，他的一切，在這吃人世界裏，確沒有已絲一毫幸福可說
            了，殘酷虛僞，鞭韃，饑餓，恐怖……依故不變嘗受著，像天地的嘗受
            著，而且明天之後，他這可憐底性命將會被那人面獸心的奸賊處刑而慘死
            不定；和他父親一樣地慘死，他知道，明分他只有‘死’，便決定了死
            心，跪在那可憐慘死父母的靈前，很悲痛地誓：

“爸爸媽媽！知道你底兒子的慘苦嗎？我知道我性命不能久存於此世界
了，我決定以‘死’報復爸媽之仇，殺掉我們不共戴天之仇人，我們大衆
的敵人……爸媽！等著我罷！不久的將來我將找尋你們去……” (11)

　　《死刑》這篇小說寫的是一位忠直耐勞，受人敬愛的小學校長羅志元。他對社會上一切“狂暴不平”的事，都幹得驚人。因此，一班貪污豪劣，把他看爲眼中大釘。堂皇的縣老爺對羅志元非置他死地不可，機會終於來了，縣老爺得上司一紙匪共猖獗應嚴重懲辦的命令，莫須有的罪就套在羅志元身上，未經一問一審就被槍決。全城陷於恐怖世界，全城人士都現著悲慘的情色。真是“賊官吏”草菅人命，殺人不閃眼。

　　王哥空的《三篇集》發表於民國日報副刊。《麗麗的命運》寫的是華人社會中封建盲婚制度的罪惡，以沈痛的筆調控訴了封建盲婚制度對婦女的殘害。

　　這篇小說寫了一位活潑靈敏，天資聰穎的女郎，生長在小康家庭。因中國土匪猖獗，軍閥橫行，民不聊生，爲了避免恐慌的侵襲。合家遷居到南洋。在南洋受教育，由於她是一位盡國民責任，本著無畏之精神，在後方負起宣傳，募款，賑濟，甚至施救和看護的工作。受到同學們的羡慕和敬佩推戴她爲領袖，經常受到傷兵們的讚揚。

　　　“女士！你能本著無畏之精神，盡你國民之責任，在後方爲我施救和看
　　護，這也是萬分可嘉可佩的。”

　“你們說：保衛國土，爲民族爭光……是你們軍人應有之天職，我說，
　　救護賑助，這也是我們對於前線拼命作戰應盡之責任。(12)

　　忽然得到父親病勢危重消息，回去吧！離開那些戰士，又不忍心。不回去
　　呢，又要負起不孝之罪。她的心裏總是不能下個結論，彷徨徊徘著。

　　    最後經過一番考慮後，忠孝不能兩全，毅然決定回家去了。這一返回，麗
　　    麗的命運從此改變了。原來父親欺騙了她，是想把她許配給有錢有勢的黃
　　    錦英之子“有翼”作姨太太。雖然她不承認這婚姻，不能盲目地把終身出
　　    賣。她想忤逆、想反抗，但在父親的嚴厲責駡下，在母親的規勸下，處在
　　    宗法思想萬分濃厚之南洋社會中。她只好順從父母之命。她嫁過黃家之
　　    後，她才體會到在當時的社會，婦女的命運是如此殘酷，在男人主義之
　　    下，只好用“紅綾三尺，了此殘生”的歸于安樂的天國裏去了。留下一封
　　    遺書：

　　　我知道，人生的旅途上，沒有再生的可能，我一切都被剝削，我勉強把你
　　    所賜給我和軀殼在這殘酷之世間活動。可是我的靈魂已送到永遠不光明的
　　    黑暗之憂國愁城裏去了。而今呢，人間的苦酒我飲夠了，社會的虛僞殘酷
　　    我是不能再忍受的活下去了，再不能存有我一絲一毫的幸福了，因爲這
　　    樣，我只有把失掉靈魂的生命快點結束----自殺。我知道，人子之道未曾
　　    盡，十月懷胎之恩未得報，然而，你這不幸之女兒，算是辜負你了，媽
　　    媽！祈賜我不孝之罪吧！爸爸！這話我是不要對他說的。在過去，我以爲
　　    我是一個幸福者，永遠幸福者，誰會想得到幸福竟然如此！

　　　“無論如何！都要使我麗兒得到相當教育，和她自由選擇一相當好夫婿
　　 ……”這虛僞殘酷的世間幸福得多。

　　　我也曾知道，自殺是弱者之表現，是革命青年不應有的舉動，可是，我
　　想，我死了，是會使社會上專制父母得到一忠告！爲我被壓迫的無數女同
　　胞給一驚醒！

　　　我死了，媽媽！祈你不要悲哀，因爲我處境死了比活著還要幸福！

　　王哥空處於新舊思想的夾縫中，他深切地瞭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所帶來的弊端。所以他借《麗麗的命運》透露了同樣的想法，作者通過麗麗絕筆信，表現這類的婚姻爲當事者所帶來的痛楚，所以，作者鼓勵人們追求理想，追求真愛。

　　從這篇小說中我們可以來使社會上的專制父母得到一忠告，爲被壓迫的無數女同胞給一驚醒。她的死是無聲的抗議，是解放婦女。也是抗訴社會的黑暗和罪惡。實際上是控訴吃人的剝削制度。

　　麗麗的悲劇命運說明了這麽一個道理：女性的自由獨立的真正實現，是要適應社會歷史的環境，也要女性自我超越的意識的確定。其實小說裏也說明了這一點。“事情已是很迫急了。還是沒有法想。反抗嗎？宗法思想萬分濃厚之南洋社會，孤軍奮鬥，失敗是一定的。逃走嗎？第一件經濟沒有把握，第二件人地生疏…………她想得沒法了，僅是嗚咽的大聲起來。她又反想，還是依照他呢，他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對於我們被壓迫數千年的婦女，或者是會明白和可憐的，想必不致於以“三從四德”來向我虐待……………。

　　《麗麗的命運》與《通姦》有著不少共同之處。它們的主題都是反映婦女的痛苦和不幸命運。它們各自的女主人公都是當時社會的犧牲品，都是被壓在社會的最底層。

　　與《麗麗的命運》不同的是，《通姦》裏的亞娜竟因受不了寂寞、空虛，同時愛慕虛榮，不腳踏實地的生活，卻和峇志通姦。在這篇小說中我們可以發現一位民國初期中學畢業生對婚姻有著新的理論。他說：“據現時潮流，婚姻問題是不應該分別種族的，只要雙方是真誠的愛去結合。但對於風俗人情方面，我們應該站在文明觀點上去主張，番人既愛了我們中國人，那被愛者應設法感化他們，把不良習慣風俗轉換過來。”另一位久居南洋的老運爺說： “喜食而不欲動的東西，我們固要反對，但是，娘惹並非番人，她是中國人娶番人婆生的，我們以爲番人來反對，那未免太表示刻薄…….。”

　　這篇作品寫了買賣制度婚姻。同時也寫出了女人不守婦道。

　　　“老木爹以爲他妻子有了守寡的姑母所監督和指教，便安心的在外流浪，
　　    誰想在守寡的芳名之下，竟藏著一個爛臭的東瓜，表面看來少笑寡言，壯
　　    麗可嘉；其實呢，妖野淫欲，比有夫之婦，超出百倍。野爹之計算，至少
　　    有半打以上，唐人啦！番人啦！…………而妖豔動人的亞娜一落到這裏家
　　    庭，自免不了沾染；甚至引蜂誘蝶的手段，更高妙于姑母萬倍。於是，她
　　    們任情恣樂，不知塵世有悲哀，不知人間有痛苦的，把她可憐的丈夫忘記
　　    了。(14)

　　《歸宿》是王哥空三篇集中篇幅最長的一篇。主角華琪特是一位中學畢業生而且受過二年大學教育的青年。受到當時的資本主義世界經濟危機波及不景的氣所籠罩了，大資家，小資産家，勞動家，小商人…………都陷入破産，恐慌，失業，饑餓的漩渦裏去了。他的父親是一個商人，自然也是同樣的陷進這個漩渦。

　　於是，他就因著經濟影響而輟學跑到南洋來。他自己估量一番，到南洋來雖然不能有頂大的職業給他幹，一份謀生的小工，想也能夠找到的，於是他懷著滿腔熱情到南洋來。

　　誰知道來到一個月，他總是失敗歸來時僅是長歎一句“難哉！我的職業！”

　　好不容易交上新朋友李少龍介紹他到K學校去當教員。在面試時才體會到發生在一九三三年的新加坡社會居然比現代社會找工作還要更文憑至上。沒有裙帶風，不同幫派，沒有後臺勢力，不懂得拍馬屁者是很難找到工作的。我們在這段對話中就能體會到。

　　　“這是林校長！李董事！這就是華琪特君！”他們打罷鞠躬正在眼線互相
　　交接時老少便這樣介紹。

　　　大家總坐定了，茶房也送來清茶，茶過後，他就開始談關於聘請的話。

　　　“S縣嗎？這是一個素負盛名的山明水秀，人才薈萃之縣呵！”

　　　“那不過是一個虛名，事實上並沒有什麽可………贊………。”

　　　“呵！三百多同學嗎？學生這樣多，可見先生辦事如何得到社會人士的
　　信仰呢！”琪特忙接著讚揚。

　　　“林校長是我縣素負盛名，而且很有經驗的教育家……”

　　　“本校經濟基礎非常鞏固，實業約二萬元之譜，每月出息約數百元左右
　　 ……”李校董很誇耀地答著。

　　　“同事們總共有十位，現在還不夠分配，故特請先生幫忙幫忙。”

　　　“華先生學問很好，他是上海XX大學修業生，他的小說詩歌很爲

　　　“沒有畢過業嗎？唔………”李校董忽然反起臉孔的這樣帶未完語氣的說
　　下去。

　　　“唔！………沒有畢業和本校聘請教員的決議案有點不符…………”

　　　“畢業與否，那是不要緊的。不過就是決議案有點衝突，……

　　　唔……現在是不能就刻決定，可以召開董事會議通過，然後才可以定
　　奪。”林校長一面思索一方吞吞吐吐的答著。

　　　華琪特聽了他們這樣說話了後，心裏忽然忐忑的跳動起來，好像一聲喪鐘
　　急劇的傳來，他知道這是拒絕的語詞了，他很迅快的接著說：“ 不要緊！
　　不要緊…………”(15)

他又怨罵詛咒社會一般人如何殘酷和虛僞，教育之包辦，團體之壟斷…………”

　　從這篇小說中，我們還可以看到華僑在南洋社會裏常常分成不同幫派。同時也發現到“文憑至上的現象”

總之，王哥空的小說中反映的是當時社會現實，表現下層勞苦人民的悲慘生活，他們怎樣遭受不合理社會的歧視和壓榨。至於同時期人對於王哥空的作品給予具體批評的，卻甚少見，似乎僅有南洋商報副刊“獅聲”二百二十七期（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七日）上載有一篇柳茜的《由《麵包及其他》的出版說起》，提到王哥空。文中提出王哥空小說作品表現手法以及藝術上的問題，他認爲作品還缺少嚴密和修養。不過，對於王哥空的作品，我們不能說沒有意義，尤其是在這荒寂的南島文壇中，所有的多是“鴛鴦蝴蝶”之類的東西。像哥空先生這樣地站緊在地面上，面對著現實，不斷地寫作的人，還是不多見，他這種努力和精神，是值得我們敬服的，雖說他的作品還沒達到完善精美的藝術之境。但在南島客觀的社會環境中，我們覺得像哥空這樣的作品是難得的了。

王哥空小說藝術特色突出地表現在方言的運用口語化語言，肖像及環境的描寫，篇幅的精幹短小，以舊體詩爲作品起首。

　　在《麵包》這短篇中，作者寫得比較自然，樸素。同時他在語言上用了一些方言。加強語言的深動性，也使作品更具有本地色彩。試看下面這一段：

　　　“拍！拍!拍!………”掌聲響，球已開賽了，在一幅數十丈的曠地已集中
　　了數千男女人衆，擁擁擠擠的鬧得天翻地覆的樣子，這足以證明南洋華僑
　　對於體育之熱忱和歡迎。

　　南洋勝利了。五時多了，堅五的賢哥還找不到，他急了，更加忙於東張西望。

　　　“五，你來了多久?”正在他注意找尋的時候·忽然一隻手在他肩上一打。

　　　“今天南洋和體專，這球藝還是不差?”賢哥這樣論起球藝來。

　　　“是，恐怕南洋要勝利，因她們全隊將領，每人都能應戰，體專有萬夫不
　　當之勇，怕也不足以抵禦。”

　　洋茶暍了一杯，麵包吃了一塊，堅五就開始做他取麵包運動。

　　　“賢哥，你們工人取麵包，是否要經過東家允許？自由媽幹”

　　　“五時多了，我要回去哩！”堅五爲縮短慕儂的念望，就提出要回去。

　　　“沒……剛才幾占錢買雪水喝了。“爲著顧體面，只得這樣欺騙。

　　　“我這月來不存積，也沒有錢，拿五占錢搭電車去。”

　　　“好！你可以給兩條麵包我拿回去嗎?”堅五接五占錢後，轉向他的賢哥這樣要求。

　　　“不要緊，不要……緊……”堅五謝了他的賢哥，轉就搭車回去。

　　王哥空在他的小說裏運用能夠表現南洋社會特點的方言辭彙，例如：雪水，銅仙，吉寧子，儂三占錢，一條石，自由媽幹，後次才拿，隆幫等等。

　　王哥空在小說中運用方言和馬來語詞彙，目的是要突出南洋社會多元種族的特色。

　　王哥空在創作中注重口語化。我們可以從《三篇集》裏他親手修改的句子看出來.。

　　　“第二天他又依故的失業了” 改爲“第二天他又依舊的失業了”

　　　“可是他素性倒在帆布床上作他亂七倒八的恍想” 改爲“可是他索性倒在帆
　　布床上作他亂七倒八的無思亂想“(17)

　　   “他經這次突然其來事情候，外間關他不好的空氣又從平波中鼓動起來，他
　　    某銀行之職裏也受簡接的應響而中折了。” 改爲“他經這次突然而來事情
　　    候，外間關於他不好的空氣又從平波中鼓動起來，某銀行的職位也受簡接的　　    應響而中折了。”(18)

　　　　“可是職業尚是杳然不息” 改爲“可是職業尚是杳然沒有消息”(19)

　　　“我死了！媽媽！祈你勿悲哀” 改爲“我死了！媽媽！祈你不悲哀”(21)

　　　“她不顧及一切，僅是終天飲淚啜泣” 改爲“她不顧及一切，只是終天飲
　　淚啜泣”(23)

　　　“同胞姐妹共有四人，她是第三者” 改爲“同胞姐妹共有四人，她排行第三”(25)

　　　“可愛的妻子而登無所歸宿的飄泊之途了” 改爲“那可愛的妻子而走上無所歸宿的飄泊之途了”(26)

　　王哥空小說中的肖像描寫多從人物的體態、相貌及穿著著手。例如在《墜落了》中的一段人物肖像描寫：

　　　有一次晚上，他登岸在舢舨上發見一個嬌豔媚人眼睛嬌黑的姑娘；高頂的乳
　　峰，窈窕的腰背，穿著一套葛色薄綢的衣裙，襯著紗絹制的白內襯，經著微
　　微的海風吹著，更現出一見動人的體態。(27)

這是從身量、穿著、神態等方面的細緻描繪，正合妓女這一角色。

　　王哥空對小說人物肖像的描寫，相當成功。在《通姦》中對亞娜的一段描寫：

　　　可說不錯，因爲不高不矮，身材真是生得不錯！紅桃般肥滿臉孔，肥大的屁
　　    股盡充著曲線美的婀娜姿態，上穿著透閃的絹紗色衣，下套起雜色叢集紗
　　    籠，柔白的八寸金蓮拖著高跟的拖鞋，跑起路來，胸前那突起的乳峯和使人
　　    迷醉的團肥屁股，更表出格外動人。說話時，杜鵑般的聲音一輕出口，而那
　　    對玲瓏活潑的眼睛早在深深的向你注射，倘若你碰到她時，任你是獨身主義
　　    者也好，柳下惠再世者也好，終敵不過她眼尾掃射，就會沈醉的拜倒她了。(18)

這是王哥空筆下的亞娜，從她的外貌，神態等方面細緻描繪，挑引男性的人
　　間尤物，同時也是她的引蜂誘蝶的手段。

王哥空小說的環境描寫往往形象地渲染了氣氛並襯托出人物的心境。例如《麗麗的命運》的開頭就是一個例子：

　　　皎潔晶亮無比的明月，早在東方半邊高的挂吊，潛伏草下的百蟲，也鑒賞著
　　    美麗的夜景“唧！唧！卿！卿…………”的歌湊和著隱隱聽見東鄰西洋人家
　　    傳來忽輕忽重的含著悲調的鋼琴聲外，一切都歸於沈默的狀態中去了。那一
　　    望無涯的碧藍的天空。吊著一輪水銀般白似的明月，四周星散的配著幾點稀
　　    少的豆星，間斷地飛過片片棉墜的浮雲，好像嬌豔的美人，雪白的肌肉襯著
　　    白玉點綴般的藍色臥衣，在初入羅帳般一樣美麗。

　　　月是特別光亮了，大地上一切都被微白的光輝所籠罩了，而路旁的電杆，和
　　那破毀的屋子黑影，西斜的倒地反映著。

　　    這時候，卡燈律和SI律交界處一間洋樓裏幾道茫光。在這美不勝收的夜景
　　    中，“萬事安閒”的人們心弦看去，稱心快樂是會增加了幾，要是反映失意
　　    孤魂再事纏繞人們的身上去，愁悲煩惱的情緒的確又要添加不少。

　　　夜是漸次的深下去，四周的空氣也是露出格外陰沈默靜。

　　　突然，突然間從那洋樓裏射出幾道光線中傳來很悲痛的女人哭聲。(28)

　　王哥空借東鄰西洋人家傳來忽輕忽重的含著悲調的鋼琴聲外，一切都歸於沈默的狀態中去了。給讀者勾勒一幅對社會人生的悲涼暗示，同時借環境描寫來襯托所要描寫人物的心情。

《保安隊》寫的是英勇的小李、《慘劇》寫小販亞伸妻子、《小英》寫被賣爲人家婢女、《死刑》寫小學校長羅志元、《亞星的話》寫勞動者亞星。這幾篇小說情節簡單，篇幅短小，這也是王哥空的小說的另一特色。

例如：《小英》這篇小說字數大約五六百個字，其簡要情節如下：小英，房客張姑娘，小英的母親。小英是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她被賣身一世爲人家婢女。過著像奴隸的日子。後來因房客張姑娘不見五塊錢，她就被母親不分青紅皂白鞭韃到昏倒。

　　王哥空的一些小說往往以舊體詩爲開頭。這顯然受章回小說形式

這些詞語中，有的表明不幸人會逢不幸的事；有的是虛僞人們心理之寫真，有的則形容世人的心理。

　　王哥空從1930年下半年起在《椰林》、《野葩》等報章上連續發表小說，引起人們的矚目。後來他把幾年來散寫的作品收集起來，由新加坡四寶文印務公司印行。《麵包》系他的處女作，故書名爲《麵包及其他》作品反映了三十年代初期在資本世界經濟危機和失業浪潮衝擊下，馬來亞的社會現實，表現下層勞苦人民的悲慘生活，他們怎樣遭受不合理社會的歧視和壓榨；王哥空之所能在小說中反映如此積極的社會主題，是由於年輕時切身感受引社會世態的炎涼，而當時耳聞目睹的都是勞苦大衆的貧團．疾病和痛苦再加上他過去閱讀的文藝作品，都是主張“爲人生而藝術”的“五四”作家的著作，這些作家的寫作態度，也就成爲他學習寫作的榜樣。(35)柳茜在《由 <麵包及其他>的出版說起》(載1934年4月27日《南洋商報·獅聲》) 一文中指出：“像哥空先生這樣地站緊在地面上，面對著現實；不斷地寫作的人：還不多見，他這種努力和精神是值得我們敬佩的。” 戰前在新馬出現的小說單行本只有區區六冊，其中五冊都寄到上海排印，只有《麵包及其他》例外，可謂地道的“土産”。(36)由於年代久遠，加上戰爭的破壞，王哥空這本小說集已成爲世間罕寶。此外，他的《小說三篇集》收錄了王哥空的三篇短篇小說（《歸宿》、《通姦》和《麗麗的命運》），是王哥空曾在《民國日報》副刊上發表而未曾整理出版的，上面還保留著作家的修改筆迹，彌足珍貴。

　　胡浪漫在《胡序》一文中指出：“文藝是生活的反映”不論這樣？畢竟是作者的心聲，也覺得不用旁人添上贅詞。至於“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我更不想。無已，便說一些創作欲與發表欲的閒話，雖是搪塞的功夫，但還覺得有說明的意義。王哥空先生的出版這本《麵包及其他》，固不必即斷爲創造欲與發表欲發展的結晶；但至少不是全爲解決吃飯問題，似乎可信。我們看看在一本中所彙集的各篇，俱以窮人生活爲背境，益足以證明。(37)

(1) 莫河編《海南文學之夢》（新加坡：海南作家作品研究室出版。2000年（原載）1989年12月22日《海南日報》)

(2) 楊松年《南洋商報副刊獅聲研究》（新加坡：同安會館1990年49頁)

(3) 莫河編《海南文學之夢》（新加坡：海南作家作品研究室出版。2000年（原載）1989年12月22日《海南日報》)

(4)) 郭惠芬《中國南來編者及所編刊物：1949年以前新馬華文文學刊物探討》,《亞洲文化》第24期138頁

(35) 莫河編《海南文學之夢》（新加坡：海南作家作品研究室出版。

　　　2000年（原載）1989年12月22日《海南日報》)

（1）方修《馬華新文學大系（十）出版史料》(新加坡：大衆書局，再版2000年 4月)

（2）郭惠芬著《中國南來作者與新馬華文文學》(廈門大學出版社， 1999年11月)

（3）黃萬華著《新馬百年華文小說史》（山東文藝出版社，1999年9月)

（5）莫河編著《海南文學之夢－世界海南人作家錄及作品選》(海南作家作品研究

（6）陳實著《新加坡華文作家作品論》（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1991年）

（7）蘇菲著《戰後二十年新馬華文小說研究》（暨南大學出版社， 1991年）

（9）楊松年著《南洋商報副刊獅聲研究》（新加坡，同安會館，1990年)

(10) 楊松年著《新馬華文現代文學史初稿》（BPL新加坡教育出版社，2000年12月)

(11) 楊松年著《新馬早期作家研究》（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新加坡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