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的靈魂在地獄中永生
──美國天使島華文遺詩新考與研究前瞻
王性初
美國《中外論壇》雜誌總編輯•美國《華文文學》副主編
〈本文榮獲第一屆世界華文文學研究論文比賽：黃鴻美獎──佳作獎〉
美國是個由移民們組合而成的國家，各個族裔的移民過程與經驗，構成了美國大部分的歷史與多元的文化。移民們懷著夢想來到美國，追求自由、理想與機會。然而，世人大都知道坐落於美國東岸的艾利斯島（Ellis Island）的故事，以及島上如何處理這些橫渡大西洋的歐洲移民。然而，位於美國西岸的舊金山海灣的天使島（Angel Island），世人卻知之甚少或甚至一無所知。隨著歲月的飄零與美國移民法案的變遷，天使島過去地獄般的移民血淚史以及他們給世人所留下的心聲，逐漸被世人所淡忘。翻開陳封的美國移民史冊檔案，從一九一○年至一九四○年的三十年間，天使島做為許多跨越太平洋移民的第一站，美國政府在此間設立了違反人權與人道的移民拘留所。此處曾經拘留了數十萬從世界各地特別是來自中國的新移民。他們在被拘留的島上，留下了充滿心酸的血淚史。
值得慶幸的是，天使島移民拘留所經過半世紀的廢置後，為了搶救島上珍貴的史蹟，於二○○二年成立了「天使島移民拘留所基金會」社區機構，並使天使島列為加州及美國國家公園。天使島移民拘留所的歷史價值，不止它保存了當時做為變相監獄的所有遺留至今的建築物，還盡量保留了當時來自中國的移民，在被囚禁期間，於牆上所鐫刻下的數以百首的詩詞文字。這些詩歌曾被著名的華裔歷史學家麥禮謙（Him Mark Lai）、楊碧芳（Judy Yung）、林小琴（Genny Lim），於一九八○年整理、校勘並翻譯成中英文對照的《埃崙詩集》出版（「埃崙」即「Island」的音譯），為我們研究美國早期的華文文學，提供了極有價值的珍貴史料。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在搶救島上其他建築物的同時，在拘留所醫院的牆上，陸續發現了過去所未曾發掘的刻在牆上的新的圖文。這給天使島的詩文研究帶來了新的一章。為了全力搶救這些史蹟，天使島移民拘留所基金會，在基金會執行主任梅淑玲（Katherine Toy）的支持下，聘請了以Charles Egan博士、Wan Liu博士、Newton Liu博士以及筆者四人，組成一個工作小組，對過去已經整理過的詩文，進行重新鑑識、核勘，並對新發現的詩文，進行整理、歸類、闡釋及翻譯。經過一年多時間的努力，對牆上的每一首詩文進行拍照、掃描、歸檔及反復仔細的考證，配上幾百幅詩文照片，終於完成了長達七百五十頁的專題研究報告（《POETRY AND INSCRIPTIONS: TRANSLATION AND ANALYSIS詩歌與碑文﹕翻譯與詮釋》）。這份報告將成為研究美國早期華文文學珍貴而頗具權威性的歷史資料，並為美國早期華文文學增補了新的內容。
在有機會較系統地閱讀了天使島上舊的已經編輯成書的詩歌《埃崙詩集》以及對近來新發現的全部詩歌進行反覆考證並詮釋之後，人們對天使島的詩文作品做了多方面有益的思考。
一、 關於天使島詩歌的時代背景。
據有關華人移民歷史文獻記載，華人首次入境美國的記錄是在一七八五年三位華裔海員抵達巴爾的摩（Baltimore）港。在此後的一百多年，華人移民逐漸增加，主要是加州發現了金礦（從事礦工和參與耕地開墾、捕魚、輕工業加工、洗衣、飲食等行業）以及後來加入修築東西「越州鐵路」的築路苦力。
後來，美國政府幾次頒佈《排華法案》，禁止華工入境。一九○六年四月，舊金山發生大地震，震後又造成人為的大火災，把整個城市摧毀。這次天災人禍，亦是美國華人移民歷史的轉折點。因為當年舊金山市所存的大部分政府檔案及人口出生記錄遭受毀壞。一些眼光獨到的白人律師，在地震之後，招攬生意，除了地震受害者追索保險賠償之外，更代受害者向政府機關申請補領地震火災時所毀滅的政府發出的文件如牌照、出生證明書等等。地震後的舊金山市政府，既然沒有任何記錄可以稽查，申請補領證件者，若有兩個白人美國公民作為證人，便可循手續補領出世紙或其他身分證明文件。對當時受排斥的華人來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很多華人便委托白人律師，申請補領出世紙，很多在中國出生的華人，地震後搖身一變成為舊金山市出生的土生，擁有美國公民權。因為一八六八年的第十四憲法修正案明文規定，所有美國本土出生的人都是土生美國公民，擁有憲法保護的權益與義務。這些補領了土生紙的華人，既然是土生公民，就不再受到專門針對外籍華人的《排華法案》的限制。他們更可自由出入美國，回鄉省親；更可以想辦法，在公民權益範圍下辦理子弟來美。在排華時代，所有入境華人都被關進移民局特設的「候審所」，在舊金山，一八八二年至一九○○年，移民站的「候審所」是一座木樓，設在「唐山碼頭」旁側。到了一九一○年，移民站搬進舊金山灣內的天使島，也是木樓建築，從此，天使島成了一個與世隔絕，音訊不通的移民監獄。從一九一○年起到一九四○年一場大火毀了移民局官吏辦公的行政大樓，天使島移民站才停止使用。這期間，前後大約監收了約十八萬華人和大約六萬日本人（故有日文刻於牆上）。
因此，刻寫於天使島木樓牆上的詩歌，是一九一○年至一九四○年被囚禁在此地的華人的作品。而這三十年，正是中國辛亥革命（一九一一年）後，國內戰亂頻起，天災人禍，民不聊生的歲月，而地處廣東一代，特別是香山（今中山縣）、台山、番隅、南海、順德、新會、新寧、開平、斗門等地的移民人口為眾。這些被拘禁在天使島的華人，少則數天，多則數月以至數年，等候移民官的審問或甄別。過著囚犯一般的痛苦生活。這就是天使島詩歌的創作背景。
二、 關於天使島詩歌的作者。
拘禁在天使島的華人有十八萬之眾，時間前後長達三十年。應該說這些華人，絕大多數是青壯年，最多的是十四歲到十八歲的年青人。他們中間有些人在家鄉上過學（甚至私塾或小學極少上過中學），初識中國的古文，有的也學過書法。但從一些水平較高的詩歌看，作者年齡應該偏大，知識水平較高，有一定的中國古典文學修養。天使島的詩歌，絕大部分是無名氏，作者已不可考。注明真實姓名者寥寥，如﹕「台邑李鏡波題」（P67#30）、「玉清氏作 台山溏溪」（105-N-6 48867 A-61）、「台山 南村李海題」（105-E-1 48885 A-63）、「石寧題」（105-W-4 48695）、「未已年孟夏谷題」（P64 Copy）、「亞程」（P68 Copy）等，當然，是否就是作者本人，仍無從審定。少數作者則冠以姓氏、地名或年月，如﹕「香山人題」（P39#6）、「香山許生勉客題」（P43#10）、「台山余題」（P53#13）、「阮題」（P61#25）、「香山許生自慰題」（P63#27）、「香山題」（P67#31）、「東」（P95#45）、「台題」（P95#46）、「中華民國六年三月十三日」（P123#57）、「往墨僑題」（P150#3）、「台山氏翁題」（P152#11）、「陳題」（P153#15）、「辛和」（P158#34）、「民國七年尾月下浣 香山隆都」（P167#62）、「民國拾年三月初三鐵城」（115-W-2 50938）「子題」（205-N-1 47439 A-192）、「船客作」（205-S-1 47519）、「台山 次郎金」、「朱題」（205-W-5 47623）、「三重縣人」（211-W-6 47300）、「廣島縣人」（213-N-3 47028）。而其中的「香山蕩子題」（P55#17）「蕩子」系自我調侃為浪蕩子弟。「民國十三廿肆晨鐵城閒筆」（P87#36）「逍遙子系自我安慰稱逍遙」，「閒筆」意為隨意、消閒之作。「鐵城道人題」（P129#63）、「華僑 鐵城山僧題贈」（P159#38），此處「道人」、「山僧」可能只是戲稱，非真正道人或山僧。「台山助苗長者題」（P158A33）系出自中國成語「揠苗助長」。「自治會」（P160#42）、「愛群社 黃 黃葉食」（205-S-1 47509）中的「自治會」、「愛群社」可能是某些組織團體名稱。不過，這些詩文全為男性之作，而女性卻無聲無息。這一事實，反映了傳統中國父權社會意識形態下，中國婦女的地位。從另一方面，可以看出，當時飄洋過海的移民中，不乏一定數量的知識份子，並非如美國主流社會所認定的都是目不識丁的文盲。也因了這些知識份子的緣故，播下了美國華文文學的種子。今天，當華文文學在美國開花結果的時刻，我們應該懷著敬仰的心情，來緬懷這些華文文學的先驅者所開掘的文學之路。
詩歌的作者有可能也是刻字者，也可能不是同一個人。有些詩歌，甚至可能是集體創作或你一言我一句湊成的。也有些詩歌有雷同之處，這就是在現場互相觀摩、學習甚至有點諸如中國民間「賽詩會」的過程。有的詩，書法有相當的水平（主要是楷書、顏體或行書）。但有些是比較差的。而且前後囚居時間有三十年之久，一些原先刻上的詩歌被後來的詩歌所覆蓋。當然，不排除有些移民拘禁於此，將感受書寫於牆上，但又怕被人發現，於是，以塗料塗抹掩蓋，後又經粉刷，使得許多詩句、圖畫被一層層地隱藏於牆中，當牆壁日漸剝落，這些圖文就顯現了出來。不過，許多詩歌因時間過久，又沒有很好的保護措施，已經殘缺不全或面目全非，再也無法恢復與辨認。
三、 關於天使島詩歌內容。
中國的傳統知識份子，向來以「詩言志」、「言為心聲」、「憂國憂民」等作為文學創作的原則，因此，可以想象囚禁在天使島的這些受過一定教育的移民，滿懷著希望，遠涉重洋，歷盡千辛萬苦，總以為踏上這塊土地，迎接他們的是實現自己黃金夢的人間天堂。誰知還未見到金山，卻被關進這個沒有「天使」的天使島。於是，失望、憤懣、沮喪、向往……非常複雜的情感，只有通過這些詩歌抒發出來。從已經刊印成書或繼續發現的天使島詩歌中，可以反映出以下這些內容﹕
1. 思鄉情懷。
「困囚木屋常愁悶；憶別家鄉月幾圓。家人倚望音書切，憑誰傳語報平安。」（P152#11）、
2. 壯志未酬。
「自古英雄多磨折，到底男兒志未伸」（P123#57）
3. 憂國憂民。
「東蒙失陷歸無日」（P91#40）、
4. 無奈苦悶。
「留難經半載，愁恨積滿容」（P129#64）、「問句蒼天知有無」（P154#18）、「牢騷滿腹憑詩寫」（P157#31）、
5. 滿腔仇恨。
「滅盡白人誓不休」（P91#41）、「誓奪美國報前仇」（P93#43）、「求活何須美利堅？」（P131#66）、「擅用炸彈滅美洲」（P160#41）、「誓斬胡人頭」（P161#44）、「定割西奴心與腸」（P162#46）
6. 囚居生活。
「來到木屋十日餘」（P133#68）、「刺耳驗血兼驗尿」（P163#49）、「提起搬房我極悲」（P165#53）、
7. 典故、神話、傳說及歷史人物故事。
詩中引用的歷史人物典故眾多，且上下數千年，有些甚為隱晦，現將這些典故按其出現的頻率列出如下﹕
伍子（伍子胥）、蘇武、阮籍、祖逖、陶朱公／范蠡、周文王、孔子（仲尼）、越王（勾踐）、韓愈、王粲、瘐信、顏常山／顏杲卿、韓信、姜太公、（拿）破崙、李陵、西施、南霽雲、馮唐、李廣、孫臏、林肯總統等。此外，光緒和項羽則分別由「厄瀛台」和「無面見江東父老」點出，除此，還有些民間傳說中的人物，如織女、牛郎、精衛等也出現在詩中。
四、 關於天使島詩歌的形式。
天使島的詩歌形式主要是中國古典詩歌。有些是相當講究押韻、對仗、平仄的格律詩。但有些卻不那麼嚴格。主要的形式如下﹕
1. 四言、五言、七言律詩、絕句。
四言﹕P129 # 63
林到美洲，逮入木樓。成為囚犯，來此一秋。美人不準，批撥回頭。
消息報告，回國驚憂，國弱華人，嘆不自由。
五言﹕P129 # 64
滄海圜孤峰，崎嶇困牢籠。鳥疏寒山緻，鴻使莫尋蹤。
留難經半載，愁容積滿容。今將歸國去，空勞精衛功。
七言﹕105-N-548910 P95 # 45
尚存一息志無灰，敬勖同堂眾楚材。知恥便能將恥雪，揮戈方可免戈裁。
莫道無謀芟醜虜，思求有術把天回。男兒十萬橫磨劍，誓斬樓蘭闢草萊。
2. 自由體。
《木屋銘》P71 # 33、《木屋拘囚序》P143
3. 順口溜、打油詩。
4. 楹聯。105-N-6 48867 「非被困難云無熱血 若因困擾謂不寒心」
5. 須知。105-S-5 48457 「同胞來美須知 審問口供勿（同？）」
6. 警句、箴言。
105-S-1 48592 A-78 （方言警句）「出門爾財勿露眼」
105-N-2 48653 A-43 （箴言）
量度淺狹交友無益
遇貧驕傲雖富無益
作事乖張聰明無益
動達人情皆由學問
深明細務即為經綸
7. 藏頭詩。P95#46
埃屋三椽聊保身，
崙麓積愫不堪陳。
待得飛騰順遂日，
剷除稅關不論仁。
每句的第一個字聯起來，成為﹕「埃崙待剷」，意指應該剷除天使島囚禁新移民的拘留所。
8. 唱和。105-E-2 48868 A-64（七言古詩）P95#46與105-E-2 48868 P158 A35 韻腳及每句最後一字相同。
埃屋三椽聊保身，
崙麓積愫不堪陳。
待得飛騰順遂日，
剷除稅關不論仁。
同病相憐如一身
恰似仲尼困在陳
私維君（心）仗義力
（定）戮胡奴弗讓仁
辛和
9. 其他。
五、 關於天使島詩歌的現實意義、文學價值與研究前瞻。
時間的流逝，社會的進步，雖然洗滌了無數移民家庭留下的陳年血淚，也撫平了當年美國移民法例所烙下的深深的疤痕，但是，天使島的詩歌，幾十年來，一直以它獨一無二的歷史意義及厚重的文學價值，引起了人們廣泛的注意並對它進行更為深入的探討與研究。
（一）天使島詩歌的現實意義﹕
首先，天使島做為美國國家移民博物館與東岸的艾利斯島移民博物館齊名被保存了下來，它完整地見證了美國歷史上排華的黑暗的一幕，重現在今天世人的面前。它既用活生生的事實，控訴了美國在種族歧視、移民法律上應被人譴責與唾棄的歷史，也從另一面印證了美國社會的進步與移民政策的完善。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只有妥善地處理好種族關係，才能使美國這個國家更加安定，更加強大。這也給世界各國提供了一個先例，只有敢於面對並認真地糾正國家在政策中的失誤，才能杜絕或避免重蹈覆轍。
當然，今天的天使島所展示的美國華人移民所遭遇的種種苦難，從詩文中也揭示了華人移民美國的動機，無非是因為「國弱」與「家貧」。只有祖國強盛了，海外移民才不會遭到歧視與壓迫。時代在進步，法制在完善，今天移民美國的華人，處境雖已有了很大的改善，但華人參政、融入主流社會方面還有很大的距離。而「玻璃天花板」還常常是罩在華人頭上的石塊，要將它完全移開，還得靠華人自身不斷地爭取與努力。不過，如今的華人移民，也已經從過去「落葉歸根」華僑而演變成今天「落地生根」的美國華裔。當人們流連於天使島，誦讀天使島的詩文時，會為這塊土地而感慨萬千。它是一塊美國華人移民歷史不朽的碑石。
（二）天使島詩歌的文學價值﹕
一九八○年，麥禮謙、楊碧芳、林小琴三人將天使島詩歌進行整理、校勘、翻譯、注釋並出版了中英文對照的《埃崙詩集》，加上此次天使島移民拘留所基金會下屬的天使島詩歌工作小組，經過長達一年的重新發現、詮釋、翻譯、訂校而寫成長達七百多頁的研究報告，並將所有的牆上詩文加以拍照製成CD光碟後，應該說，對天使島的遺詩，有了一個完整的瞭解與認識。無疑，這對進一步開展對天使島詩歌的研究，有極大的幫助。
天使島詩歌的文學價值，用今天的標準來衡量，也許夠不上一流的水平，但是，因為它的存在，奠定了美國早期華文文學的一塊無法替代的基石。它對美國文學的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當《埃崙詩集》出版十年之後的一九九○年，成長於一九六○年代，多年來一直以重建美國文學、重訂美國文學經典為己任的勞特（Paul Lauter），在編選《希斯美國文學選集》（The Heath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時，就自《埃崙詩集》中挑選了十三首的英譯，收錄於全書超過五千五百頁的兩巨冊選集中。由此可見，天使島詩歌的英文譯詩，已經進入了美國主流文學殿堂，那麼，作為天使島詩歌的中文文本，它的文學價值難道不值得我們去肯定嗎？
（三）天使島詩歌的研究前瞻﹕
天使島詩歌繼承了中國文學的傳統，它最先以古典詩歌的形式，抒發了華人新移民心中複雜而悲憤的感情。這些歷盡艱辛，滿懷希望，飄洋過海，剛剛跨進美國門檻的移民，卻遭到囚禁。據有關資料顯示，這些華人待在天使島的時間短則數日或數週，最長者甚至達三年之久。平均島上移民人數約在二百三十至三百五十人之間。有時竟高達七百。有些人因不堪其苦而脫逃、泅泳甚至自殺。天使島的慘痛經歷在他們心靈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所有這些，都在天使島的詩篇中得到了最充分反映。雖然詩作的原文大多為傳統的七言絕句、七言律詩、五言絕句、五言律詩。但今天讀來，其慷慨悲憤、正氣凜然之魂仍然感人至深，足見中華文化的生命力與華文詩歌的感染力，會象年代久遠的陳釀，永遠散發出它的藝術魅力。
天使島詩歌還有它獨特的一面，即這些詩歌得以保存、流傳至今，是靠鐫刻在牆上的書法而幸免湮沒。它在向世人展示華文文學的同時，也向大家彰顯了中國古老的書法藝術，兩者相得益彰，更顯示了中華文化的源遠流長。
天使島時光與其他各種不同的文學作品，共同為美國的華文文學打開了一扇進入多元的美國文學之門。它既是美國華文文學光輝的一頁，也是美國文學值得關注的一章。然而，對今天世界華文文學的研究者，特別是對美國華文文學的研究者來說，天使島詩歌至今尚未引起足夠的重視與肯定。有些學者對天使島的詩歌要麼不屑一顧，要麼所知甚少，甚至聞所未聞，缺乏系統、認真、深入的探討與研究。隨著時光的流失，當年囚禁在天使島的移民，至今尚存者更是鳳毛麟角，這也給研究帶來了更大的難度。但他們的子孫後代也許對先輩的遭遇多少有所了解，只要我們組織人力物力，給予搶救，可以獲得一定的進展。
當然，對天使島詩歌的搶救工作，一方面要爭取得到美國政府有關部門的資助；另一方面，也需得到全社會的支持與關懷。這樣，才能使這一反映美國華人移民歷史、書寫華文文學的寶庫得以完好的保存、研發，並進一步擴大影響，使它做為全人類的珍貴遺產，發揮更大的價值。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華文文學要走向世界，要將其作為一個系統工程來開發。而其中重要的一環是一定要借助翻譯。用中文創作的文學作品，如果僅僅局限在漢語文本的傳播，它的讀者與影響力就受到很大的限制。天使島中文詩歌能夠在美國這個英語為母語的國家得到重視，並被選進美國主流文學的文選，靠的是中英文雙語翻譯的《埃崙詩集》與這次重新完成的研究報告，並配以照片及注釋。這也為世界華文文學的傳播、交流、研究與翻譯，指明了一條極其重要的路徑。特別是全球化的趨勢下，世界正走向地球村。華文文學界一定要下大力組織一批強有力的既有厚實華文文學基礎，又具備地道外語能力的班子，有計劃、有步驟、有領導、有組織地分批分期，按語種翻譯出版世界各地的優秀的有代表性的華文文學作品。只有這樣，才能以華文文學為源頭，以不同語種（首先是英語）為橋樑，產生出新的文化角度與新的文學作品，這也是當今華文文學走向世界的急迫任務之一。
二○○四年二月初稿
二○○四年七月—八月修改
二○○五年七月再改
參考資料：
單德興：「憶我埃崙如蜷伏」——天使島悲歌的銘刻與再現
Him Mark Lai、Judy Yung、Genny Lim：《埃崙詩集》
POETRY AND INSCRIPTIONS：TRANSLATION AND ANALYSIS詩歌與碑文：翻譯與詮釋
麥禮謙：從華僑到華人
華聲報：血淚天使島：破譯米袋中的移民故事
譚雅倫：美國《排華法案》一百年祭——漫說「審供紙」和「口供紙」
梅彭健：我看天使島的歷史在今日美國的意義
曾露凌 譚雅倫：美國華人移民血淚簡史
孟悅：漂洋過海的囚禁，及其書寫
藍憶芬：天使島搶救珍貴史蹟